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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四


  蓝翎,也叫翎,蓝色是鹖的尾羽长毛,田雉鸡的一种,好斗,至死方休,所以至古以来,都用作代表虎贲斗士的代表,用这种毛制冠代表身分。

  满清初年以迄中叶,这种花翎是军功的尊贵代表,除了皇亲国戚,与及有大功劳的官员。由皇帝赐颁之外,不许自行制购。

  但侍卫例外,准戴花翎蓝翎。

  侍卫品级,也可从披在外面形略如坎肩的端罩分辨,一等是猞猁狮皮(全豹),二等红豹皮,三等与蓝翎是红狐皮,不能乱穿的。

  一等的官品是武三品,二等是四品:这是说,一个一等待卫,他的官可以与各地的防守将军相等,而且不受外官节制。

  京口港的将军辉发实勒门,在一品侍卫面前仍然矮了一截。

  张秋山是知道的。他曾经在京师逗留过一段时日。

  假使他不是从天地会的人口中,知道德都桂齐的身分来历,乍看到四名大内侍卫出现,真会吓一大跳。

  遥远的江南,突然看到大内御前侍卫出现,谁都会吓一大跳。

  “你胆子不小。”德都桂齐声如洪钟,声声震耳。

  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了,而且逐渐放松了自己。

  “你知道我是个亡命。”他泰然地笑笑。

  “你不怕我调派大军埋伏?”

  “你知道我有朋友。而且,焦山四面环水,你只多来一个人,对岸众山就会有信号传来,我只要往水里一跳,你一百艘水师营的快艇,也无法拦得住我。”

  “你好像吃定我了。”

  “不,老桂。”他更轻松了:“我知道你自命不凡,自尊心强,是谍海名将,真正的英雄勇士,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依约前来,你有胜我的强烈信心,我尊敬你。”

  “假旭我不来……”

  “你会来的。我雷神说话算数,镇江你们每一个八旗兵,每人一个旗人,每天晚上都可能糊胡涂涂丧命,你们将以上千上百条人命,来偿付葛家四女的债。”

  “镇江的百姓,又会有多少丧命?”

  “那不是我该负责的事。我知道,你们把咱们汉人不当人,江南前后四次大案,你们杀了成千上万的人。

  “仅江南奏销案,你们就几乎一网打尽了江南的殷实大户名门士绅。哭庙案杀尽了江南的士林才俊。

  “反正你们一定可以找到借口杀的,用我来做借口反而会被天下人所笑,天下有几个人知道雷神张秋山是何人物?所以我不怕你把责任推到我头上。”

  “我很佩服你的胆气。”

  “夸奖夸奖。老桂。你愿意和平交出解药来吗?”

  “你以为我会吗?”

  “你不会。你知道我下的赌注是希望不大的孤注一掷,而你却有充足的赌本和九成九的胜机。除非你是白痴,不然就不会大大方方交出来。”

  “你让我带四个人来,是认为你一定可以获胜吗?混蛋!”德都桂齐冒火了:“还是把我看成白痴?”

  “不让你带四个保镖,你敢来吗?你本来就是一个只会玩弄阴谋诡计,擅长指挥特务密谍的胆小鬼。”

  他跳起来大骂:“你这混蛋不敢找我玩命,却派你的狗腿子计算葛家母女,用甚么独门的迷魂药物暗算她们。

  “去你娘的蛋!我还以你真是个英雄呢!你当年身先士卒,夜袭昆明晚院风云的英风豪气到何处去了?呸!”

  大多数暴力冲突,引发的规律大致相同,那就是先客客气气客套一番,然后各说各话讲理,然后反驳讽刺,然后骂街,然后动拳头,然后……

  一声沉喝,德都桂齐愤怒地一拳攻击出,像是万斤巨锤飞撞,黑虎偷心走中宫排空而入。

  “砰……啪……”一连串拳掌着肉声急剧爆发,两人贴身相搏拳举齐施,硬拼硬枪互不相让。两盘旋四条腿急剧闪动,拳掌上的真力逐渐增加,看谁禁受不起,看谁的真力能长久支持。

  最后一声闷响传出,两人终于脱出缠斗,左右一分,脸上都变了颜色。

  德都桂齐事实上占了便宜,韧皮制的巴图鲁坎肩可以保护双肩,下部迄肚脐。下面有八寸宽的皮护腰,可保护腰胁肋腹。小臂有护套,脚下有长靴。

  想想看,能击中的地方有多少?

  “你他娘的像乌龟一样,全身都可以躲在甲壳里。”张秋山揉动自己的大拳头调侃地说:“我得想想办法把你摔倒摆平,你就翻不了身爬不起来了。”

  “本爵不和你斗牛,斗剑。”德都桂齐开始拉起袍袂掖在护腰上。

  张秋山早已看清对方碧青色的外袍,看清袍开了四条衩:左右前后。

  “你最好解掉坎肩,那玩意儿绝对挡不住我的刀。嘿!你这个混蛋不但是一个猴(侯)子,而且是个觉罗(宗亲贵族),你皮护腰里面,一定有一条红带子。

  “好家伙!我只要把你弄到手,向镇江知府勒索十来万银子不成问题。他娘的!我彷佛已看见那十万两银子堆成的山了。”

  满人的衣着,不论男女皆与汉人不同。

  男人袍,窄腰窄袖可省许多布料。袍的开衩有严格规定,普通官员是左右开衩便于迈步。

  而皇室宗亲贵族,在前后多开两条衩。腰间的红带子黄带子,也只的皇室宗亲贵族才能系用,一看便知。

  德都桂齐怒冲冲地解坎肩的系索排钮扣,后面奔来一位侍卫替他解两旁的韧索钮,拉下后捧在手上,再退出三十步原位。

  巴图鲁坎肩穿脱都很麻烦,如果两面加鹰膀更麻烦。

  “今天非宰了你这混蛋不可。”德都桂齐拔出含光剑,咬牙切齿说:“好像你早已把我的底细摸清了,早些日子没把你杀掉真遗憾。”

  “你不是一个婆婆妈妈,做事没有主见的人。怎么说起这种后悔遗憾的话来了?”

  张秋山也拔刀出鞘,嘲弄地怪笑:“哈哈!大概是要走霉运,回光返照,其鸣也哀啦!突然变性不是好兆头。”

  德都桂齐反而不受刺激,脸上的怒意很快地消失,拉开马步,光华四射的含光剑徐升,庄严肃穆地行献剑礼。

  这备极为反常的举动,张秋山还不配他行献剑礼。

  张秋山一怔,迅即收起的玩世的态度,郑重地行献刀礼,保持一个真正武林人的谦虚、稳重、不亢不卑风度,不再是一个狂狷不羁的亡命匹夫。

  双方都向对手行最高致敬礼,明白表示这场决斗庄严隆重,与一股亡命豪强争名夺利的搏杀性质不同。

  没有位高辈尊的人在场作证。

  剑一升起,德都桂齐脸上的庄严神情消失了,变得冷酷、凶狠、阴森、眼种极为凌厉,整个人弥漫着慑人心魄的森森杀气。胆气不够的人只消被看一眼,就会心胆俱寒精神崩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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