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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五


  “请坐,要不要同进午膳?”杨一元客气地招呼。

  乖巧的小琴,立即入内取来碗筷。

  “谢谢,真有点饿了。”霸剑奇花不再客气,打横坐下:“镇上单纯,略一打听便找来了。”

  “没追上?”

  “没有,这畜生逃走的功夫非常到家。”霸剑奇花依然笑容可掬,“总有一天,我会追上他的。我猜,他又将返回郑州另邀朋友了。”

  “不会,他有两条路好走。”杨一元说,“一是往南逃;一是前往混沌宫下院躲起来,有意引你去追,让混沌下院的人对付你。”

  “我承认我怕混沌宫的妖人。”霸剑奇花冷笑,“我在天底下人间世等他,甚至会到振武园等他。他躲得了一时,躲不了一世。”

  “申姑娘,何苦……”

  “不要劝我,杨兄。”霸剑奇花脸上又回复明媚的笑容,“吕姐已和乐正仲明回家去了,他们是理想的一对青梅竹马冤家。”

  “我知道,他们的确相匹配。”

  “吕姐其实对你极有好感……”

  “她对我一再救她有好感,这是人之常情呀!”

  “知道许姐的去向吗?”

  “她和她老爹进湖广,回家去了。”

  “杨兄!你该留住她的。”霸剑奇花叹了一口气,“她对你几乎到了一往情深地步,在我和吕姐面前曾有露骨的表示,她最欣赏你玩世不恭的个性……”

  “申姑娘!你自己的感情烦恼已经够多了,居然还有心情兜揽别人的事,有意增加烦恼吗?”杨一元大笑,“哈哈!我算是服了你。看你一点也不像有过感情创伤的人,是不是在黄莲树下弹琴,苦中作乐?我与许姑娘的交情,分量与你们是相等的。我这人虽则玩世不恭,但相当自爱,见人讲人话,见鬼说鬼话,做事大而化之,甚少费神揣摸或讨好某一个人。如果我辜负了许姑娘的心意,我只能说,我抱歉。”

  话中有话,霸剑奇花可能听得懂。

  “我想,你们其中一定有误会。”她黛眉深锁:“她和乐正仲明找到我,就曾经表示你那天的神态有点不对……”

  “我们不谈她,好吗?”杨一元当然不便说明,有关许姑娘语中带刺的事,“你打算继续追踪?”

  “我绝不放过那畜生。”

  “爱重呢,抑或是恨多?”

  “杨兄!你也在钻牛角尖。”霸剑奇花冷冷一笑,“我只要把他弄回振武园,要他把他的无耻行为公诸天下,就这么简单,无所谓爱与恨。”

  “那也会影响你的名声呀!”

  “我不在乎,我就是一朵与众不同的奇花。”

  “能接受劝告吗?”

  “谢了,我知道我所做的事。”

  杨一元苦笑一声,乖乖闭上嘴。

  小雅一直用心地倾听,她不明内情,当然不便插嘴,也不想加入劝解。

  一顿午膳吃得不怎么愉快,膳罢,霸剑奇花一再道谢,含笑告辞,一声后会有期,各奔前程。

  “真是一朵奇花。”送走了霸剑一奇花,小雅感慨地说:“真令人莫测高深。”

  “不管是爱也好,恨也好,铁定会波及不少不相干的人,天知道日后如何收场?”杨一元也摇头叹息,“她如果咬牙切齿,或许还有化解转圜的余地。但她笑容可掬,又可看到她心底蕴藏的恨意,任何人想化解也摸不清她的意向,怎能对症下药让她坦然接受?我不想再管她的事了,力不从心,实在无可奈何。”

  ***

  重返新郑,已是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

  苑陵老店天天换旅客,杨一元所住那一边的上房,住满了陌生的客人,幸好他并没退房。

  小雅、小琴仍住在原处,因为龙陵老店已经客满了。

  八臂金刚亲自前来传递消息:先后赶来的妖魔鬼怪,已经赶往密县去了。另有一些人,则从郭店驿走小径前往密县,不再有人借道新郑。从南面来的人,并没在新郑逗留,连薄暮时分到达的人,也马不停蹄走上至密县的大道,连夜赶往密县聚会。

  今晚,应该可以睡一晚太平觉了。

  ***

  五更天,他必须起身练功。

  这五年历练漫游期间,除非实在没有余暇,他一定晨昏苦练,一方面既求精求纯,一方面可以保持精气神的活力,如非万不得已,绝不中辍。

  三天不练,筋肉的爆发力就会减弱。与人交手生死关头,爆发力不够,是相当危险的事。逃跑起来冲力不足准被追及,老命难保,能够一跃三丈,连续三五跃,追的人十之九会望尘莫及。

  城内钟鼓楼五更起更的钟鼓声传到,他恰好披衣而起,似乎他体内有一具时钟,沉睡中也知道时辰。

  五更天,是最安全的时辰,夜间活动的族类,必须纷纷归巢入穴了。

  地狱的鬼魂,鸡一啼就回不了地府,会被天火所炙,魂散魄灭。

  点起了油灯,他的目光,突然落在门下方,看到一些粉末。

  门与窗皆闩紧了的,上方搁了一些小瓦片,只要撬动三分左右,瓦片就会掉落跌碎,这是他夜间防险的小技巧,相当灵光管用。

  没有被撬动的征兆,但那些灰白色的粉末……

  那是从门外贴门漏下的,循门限混入房中。

  不等他有何反应,突觉眼前发黑。

  “给我时间,给我时……间……”他心中在吶喊。

  晕眩感像浪潮般袭来,身形一栽。

  时不我留,时间是不能给的,要去争取。时间这玩意是抽象性的,在某种特定环境里,它甚至不再存在,或者仅存在意识里。

  他不能倒下,灵智涌现,神意克制住肉体的脱控感,他艰难地坐下来了。

  意识逐渐模糊,神意控制不了强大的肉体相逼力量。

  “元婴赤子,维我……心……灯;元婴赤……子,维……我……心……灯……”他口中喃喃低语,语声渐弱,最后几难分辨。

  最后一切归于沉寂,他用五岳朝天式端坐在地,像是睡着了,脸上有无邪的、也可以说是无意义的笑容。

  元婴赤子的笑容,初生婴儿所形诸于外,最单纯的两种表情之一;另一表情是哭,以哭的表达时间最多,所以说人生是痛苦的,生下来就哭了。

  不久,“砰”一声大震,房门倒下了,他也倒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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