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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八


  秦大人脱力地站起,摇摇晃晃像是大病缠身的人,精疲力尽地踉跄走了。

  柴哲取出一包药散,倒在两个丁役口中,说声走,五个人闪出大门,隐入夜雨中。

  两个丁役不久苏醒,茫然地关上了厅门,已忘了刚才开门时看到鬼影的事,径自进入内堂走了。

  在官兵到达之前,必须将严府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,以瓦解贼人的斗志,一方面剪除巨孽,令贼众人人自危,自行瓦解。

  严府正大兴土木,整治亭园,几乎占了全城面积六分之一的相府大花园,亭台花树全部更新,工匠共计四千余名之多,巧手工匠占全人数四分之一。这些工匠中,几乎有一半是逃兵叛卒和江湖亡命,住在府后街百余栋侵占而获的民房中,每逢散工时分,这条街便成为城中最特殊的市场,全城也惟有这条街不禁夜市,聚酒色之大成,赌局彻夜不散,一些掳自各地的稍具姿色妇女,成了工匠们的泄欲工具,生活在人间地狱中。

  由于阴雨连绵,近日工匠们有大半的人无事可做,在蒙蒙细雨中,这条街也减少了不少罪恶。但虽说柴哲到了的谣言,闹得人心惶惶,可是,这条街并不在五府之内,工匠们不需派人保护,仍可在午夜中,看到醉态蹒跚的人走动。

  “笃笃笃!当当!”三更两点的更鼓声,打破了沉寂。接着。三两声犬吠在夜空中震荡。

  除了五府的崇楼中有灯光外,全城灯火全无,细雨霏霏,寒风砭骨。

  府后街各住户门口没设有门灯,只有从破门缝隙中透出的一线线灯火,门内人声隐隐,不时有狂笑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传出。

  街道宽仅丈余,黑黝黝地,看不清对面来的人,不时有三五个醉汉踉跄而过,大叫大嚷。

  街西端出现了三个黑影,穿着蓑衣戴着雨笠,并排而行阻满了街道。中间那人似已醉得差不多了,一面走一面叫: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府后街的醉鬼欲断魂,借向心爱的小娘子何处有……呃!何处有……”

  右面的醉汉“砰”一声一脚踢在街右的店门上,怪笑道:“哈哈哈!我寻芳客脚指这一家。晦!开门,里面的哥儿们死光了没有?”叫着叫着,又踢了两脚。

  门被踢得轰然暴响,屋内人声一静,接着大门拉开了,伸出一个肥脑袋,大骂道:“瞎了你小子的狗眼,你叫门是这样叫的吗?喝醉了你他妈的不回狗窝里去挺尸,在这儿……”

  话未完,门外的醉汉一把揪住了肥脑袋的耳朵向外一带,大骂道:“瞎了你的狗眼,你敢出口伤人?”

  肥脑袋跌出街心,跌在一个水坑中,跌了个狗吃屎,泥水四溅,狼狈地爬起,咆哮着抢回反扑。

  另一名醉汉在旁伸手一扳肥脑袋的肩膀,来一记“霸王敬酒”,“砰”一声正中下颔,肥脑袋直跌至店门前,轰然大震。

  “你小子要打架?哈哈!老子一大拳头打遍了湘南八府,你要打架?哈哈哈!……”醉汉狂笑着说,随着酒嗝声,喷出一大堆从五脏庙喷出来的酒肉。

  真巧,门内刚抢出两个人,恰好被吐出的污物弄了个酒肉淋头。

  “什么人在滋事,属于哪一组工寮的人?”被酒肉喷头的人怒口叫。

  第三名醉汉恰好倚在门旁,一拳挥出加上一脚。

  “哎……”发话的人狂叫,向门内飞跌。

  “他们打人?好,打他娘的狗杂种。”第一名醉汉怪叫,首先抢入门中,屋内霎时大乱,鸡飞狗走。

  只片刻间,这间屋子完全变了样,门窗全毁,屋内躺了八个人,一个个头破血流,气息奄奄。

  附近的人全被惊动了,观热闹的和前来镇压的人大呼小叫,街上全是人。可是,滋事的醉汉不见了。

  同一期间,严世蕃的长子严鸿所住的西府,来了五位不速之客。府西,凿地穿城引水,形成一个象征北海的大池,四周花木扶疏,亭台花树极尽奢华。前此,嵩贼垮台,小贼世蕃充军雷州卫,孙子鸿、鹄,爪牙罗龙文,班头牛信,也全被充军。皇上念在老贼多年追侍的苦劳,仅撤职而已,同时特赦严鸿,跟随老贼返江西故里。接着是充军的人半途逃回,气焰复张。奴才严年也在狱中用大量金银活动,被释还乡。严鸿自以为可托乃祖的余荫,相信几位术士的鬼话,以为自己福大命大,洪福齐天,因此更为残暴,更为荒淫。他的父亲世蕃有无数姬侍歌妓,他身边的美女更盛。西府有百余栋崇楼飞阁,地占三座坊,等于是六条街以上的面积,里面就不知藏了多少污,纳了多少垢。要找他藏身的地方,极为困难,但有一处地方他每天必到,那就是西府极机密,极神秘,极香艳的丛香楼。这人除了他自己是男人以外,其余的全是艳丽如花的香喷喷娇滴滴的女人。楼的四面相距二十丈左右,有四栋碉楼式的护卫宿舍,不分昼夜,护卫们警戒森严。但所有警卫,皆不许接近丛香楼附近五丈以内。即使是楼下的众女,未经传呼,亦不许登楼,违者杀无赦。

  在府后街醉汉滋事之前,五个不速之客已神不知鬼不觉地,进入了警卫森严的丛香楼附近。

  也在同一期间,六名大鱼似的神秘客,从城壕泅水沿管道入城,顺着开辟不足一年的水道进入西海,接近了西端的水榭夏馆。

  五位不速之客像是无形质的幽灵,接近了正南的护卫宿舍,绕至北面,四人两面一分,一人伏在屋角的草丛中,取出一根三尺长小竹管,瞄准穿了蓑衣的两名警卫,突然举管就唇撮口一吹,接着暴起飞扑而上。

  两警哨本来靠在门楼下的大柱旁,一左一右监视着两侧,这时近端的人突然向下挫倒,无声无息地滑坐在柱下。

  那一端的警哨刚感到微风飒然,刚移动身躯。笨重的蓑衣挡住了视观,还没发现同伴有异,喉间已扣住了一只巨手,还来不及挣扎,脑门便挨了一记重击。

  五位不速之客进入了碉楼,不久便重行外出,但见人影迅捷如电,三五起落便接近了丛香楼的南面。

  丛香楼是一栋高有三层的八角巨型建筑,占地六亩,里面别有洞天。八座向外伸张的大门楼,回廊的廊柱,也是合抱大的漆金巨柱,其壮丽的程度可想而知。内行人一看便知,这是一座隐含生克的八卦奇阵。建造这座楼,动员工匠两千,费时一年两月,监工是南昌铁柱观的妖道蓝田玉。蓝田玉不但妖术通玄,对符箓秘法尤其精妙,能驱使奇禽怪兽,豢养的一群丹顶鹤更是通灵。严嵩老贼曾经在去年将妖道的名宗秘法及祈鹤文,附入具奏起居的奏本入呈,曾经一度获得皇上的欢心,几乎重获起用。目下蓝田玉在宫庭,荣任左演法天师,以秘法与扶乩术深获圣宠,严老贼不啻断了一条臂膀。严贼父子被抄家后一年,蓝田玉在宫庭也因为进春药中含水银,与假传密旨交通妖道胡大顺的罪名,囚死天牢,作法自毙。如果蓝田玉在严府,柴哲与各路英雄,恐怕连进入严府的机会也不可得哩!

  任何机关埋伏,必须有人主持方可发挥作用,自从蓝田玉走后,接手的是显微法师,这位妖道为人平庸,除了会几手鬼画符的妖术外,一无是处,对机关削器一窍不通,不足一年,丛香楼的大半精巧机关已成了废物,只有些笨重的机关尚能应用而已。

  五位不速之客小心翼翼地通过楼外围的串地锦、刀坑、伏弩埋伏区,越过五丈宽的危险地带,绕出生门,技巧地撬开一扇明窗,由两人进入,先启开大铁门的闩架预留退路,方熟练地探进。

  进了楼中,除了须小心机关以外,可说别无顾忌。楼中全是女人,不堪一击。

  楼下留了一个,其他四人悄然登上了二楼。当登上三楼的梯口时,突然金铃声大作,整座楼梯向下崩坍。

  “我先上!”一名不速之客低叫,突然飞升,攀住了三丈二尺高的楼口。

  “内缩!”下面一人大叫。

  手攀楼口的人身子向楼板下一贴,狂风恰好从楼口向下刮,箭雨呼啸而降,危机间不容发。他等箭雨已竭,立即向下一翻,奋身一滚,“嘭”一声大震,震倒了楼门,连人带门进入了楼内,力道千钧。

  三层楼全部灯光大明,怪的是不见人现身,莺莺燕燕们都躲在各处秘室内藏匿,不见半个人影。

  另两名不速之客同声低啸,飞跃而上。

  第一名登楼的人,双掌一挥,来一记“猛虎推山”,“嘭”一声大震,推倒了一扇房门,侧身闪入。

  “哎……呀……”里面有人尖叫,是女人的声音。

  这是一间极尽奢华的香房,一张奇大的牙床,但没有帐,这里面不会有蚊蝇骚扰。四面有珍奇的摆设,有各式各样的几椅檄案,五光十色的幔帷,如虚似幻的灯光,如同花圃似的各色盆景。三方设有看不见炭火的壁炉,发出暖洋洋宛如阳春三月的热流,奇香扑鼻,满室生春。

  里面的大牙床上,八名美女缩成一团,有三名只披了一块近乎透明的蝉纱,玲珑的胴体一鉴无遗,耸胸丰臀动人心魄,足以令鲁男子惊心,柳下惠动容。其他五女更是吓人,浑身赤裸裸半丝不挂。

  进入香房的人毫不动容,沉喝道:“小畜生呢?说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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