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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六


  “家父……”

  “他们被困黑石谷,我去领他们出困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我尽我的情义,不忍令尊埋骨黑石谷。”

  “难道……你不记仇?”

  “我与令尊并无仇恨可言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不怕报复么?”

  “天下之大,何处不可容身?令尊就是想报复也无处着手,别说了,赶路要紧,远着呢。”

  “家父怎会被困在黑石谷的?我们不是从黑石谷来的么?”

  “他们回去了,回程时迷失在黑石谷。”

  “什么?他们不管我了?”紫云讶然叫。

  “我不过问这些事,见了面你便可问清事实了。”

  当晚,两人在黑石谷南面的一座怪石穴中住宿。紫云疲倦万分,第一次获得无忧无愁的睡眠,倚在柴哲身侧安然入睡。

  ***

  端木鹰扬脸上裹了伤巾,伤势因天气寒冷而不曾恶化。十四个人有一半受了伤,在黑石谷中转来转去转昏了头。任通译兼向导的巫统肩伤严重,无法带路,眼看食物逐渐减少,而出困无望,所有的人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心中暗暗叫苦,不住骂该死的柴哲害苦了他们。

  一早,伤势已无大碍的冷面阎罗建议道:“大雪已霁,正是天助我们。我们认准一处方位,慢慢探道前进。”

  “认准方位行不通的,如果前面有一座高峰,难道也要越峰而过么?积雪奇险,这些山峰谁敢攀越?”端木鹰扬暴躁的说,他的双目已自失去了光采,显得苍茫无神。

  “可以绕山而过。大雪已止,不会淹没足迹,我们只要不走回路,不随便向左右折走,相信脱困定然有望,问题是我们的干粮将尽,所带的药物也有断乏之虞,假便一两天之内仍出不去……”

  “走一步算一步,且依你的办法试试。”端木鹰扬懊丧地说。

  “如不是姓柴的畜生,我们怎会落得如此狼狈?”端木长风恨恨地骂,最后加上两句:“此仇不报,誓不甘休!”

  众人立即收拾起程,相搀相扶启程,跌跌撞撞沿山谷向北走。积雪奇厚,一脚踏下去,直陷至腿根方行止住,千难万难,像蜗牛般爬行,爬得气喘如牛,叫苦连天。

  绕过一座山脚,前面不远处一座怪石顶端,站着两个西域服装的人影,古灵喜悦地叫:“前面有西域人,我们有救了。”

  白永安冷冷一笑说:“古老,你再看看他们是谁?”

  两人一高一矮,相距在半里外,高身材的人左手握住一把连鞘长剑,右手提着一张大弓,背上负着箭袋,脚下放着一个大包裹。

  “是……是柴哲。”古灵骇然叫。

  端木鹰扬大吃一惊,叫道:“不可胡乱动手,另一人是小女紫云。”

  叫声中,他咬牙切齿向前走。众人吃力地在后跟随,气氛一紧。

  接近至五六丈,端木鹰扬大吼道:“小畜生,来,决一死战。”

  柴哲冷笑一声,大喝道:“站住!我有话说。”

  端木鹰扬迫近至石下,方站住怒吼道:“放了我的女儿,你我再一决雌雄。”

  柴哲瞥了紫云一眼,冷冷地说:“在下是专程送令嫒而来的,不必暴躁。在下承认你技高一筹,绝脉问心钉为武林的一绝,还不打算与你动手。在下此来,其一,送回令嫒,其二,送肉脯百斤济食,其三,领诸位出困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在下是诚心的,信不信由你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为何这样做?”

  “宁教你无情,不可我无义,如此而已。”

  端木鹰扬注视他良久,沉声说:“我不管你如何修好,但你我生死对头的情势无可改变。”

  “那是你的事,在下并不在意。”柴哲挥手要紫云跃下巨石,接着将肉脯包抛下,又道:“请随在下来,天黑之前便可出谷。诸位可在十丈后跟进,切记不可逼迫,不然在下必将全力急走,你们跟不上的。”说完,跃下巨石,领先便走。

  午间,他离开众人十余丈休息进食。

  所有的人,皆弄不清柴哲的诚意是真是假,对能否出困的事将信将疑。只有古灵和文天霸,对柴哲相知甚深,无忧无虑地放心休息。

  暮色将临前,到了黑石谷的北口。柴哲突向右面的山坡拔升十余丈,向下叫道:“向北走,沿来路可达都尔伯津山然后进入星宿海,在下不送了,请多珍重,后会有期。”

  古灵热泪盈眶,颤声叫:“柴哥儿,你就这样走了。”

  “灵老,沿途多蒙诸位照拂,小侄不敢或忘。请转告家师,六载教养之情,容图后报。小侄唯一的希望,便是家师有一天能放下屠刀,做一个光明正大的人,唾弃黑鹰会那些不义勾当。勿以小侄为念,请多珍重。”

  端木鹰扬父子咬牙切齿地向上抢,其他的人却木立不动。

  柴哲将宵练向下一抛,叫道:“三小姐,剑还给你。请劝劝令尊,血腥不义之财,会祸及后代子孙。天道循环,报应不爽,任何人可以不相信世间有鬼神,但不能不相信良心的责备可令人发疯,比鬼神报应尤烈。诸位珍重再见。”

  在端木鹰扬父子冲上之前,他飞跃而起,奔上山脊,去势如星跳丸掷,久久,身影消失在另一座白皑皑的山谷中。

  “我不会放过你的,除非你死了。”端木鹰扬凝望着柴哲逐渐远去的背影,抚着脸上的伤巾,咬牙切齿地低叫。

  柴哲这一箭,造成的不是普通皮肉之伤,而是伤了他的自尊,更伤了他一辈子闯刀山赴剑海所获得的武林名望。柴哲是副会主的门人,年仅十六岁,居然能射了他一箭,这岂是他一个高手名宿所能忍受得了的?日后传出江湖,他除了退出江湖之外,无法洗雪这份耻辱,他休想再逞英雄叫字号了。

  十天后,安图族里的客人,伤和病皆将养好了。

  午间,安图族盛筵相待,筵散后,帐中一众老小席地而坐,有一番计议。首先是闵老人询问沈公子:“沈公子,老朽请教,今后你有何打算?”

  沈公子的目光落在谢龙韬身上,迟疑地说:“小侄认为,谢恩公……会……会替小侄安排的。目下小侄已是家破人亡,毫无希望……”

  “你错了。”闵老人正色说,淡淡一笑接着说:“你不像我们这批草野狂人,随遇而安。令尊忠义名贤,举世同钦。国贼虽然可以快意于一时,但日久必败。沈公含恨九泉,三子中惟你健在,希望全在你的身上,你必须待机为令尊雪冤,岂可任令沈家的名声,永沦贼臣污名?逃避边荒,足以负上不忠不孝之名,你必须返回中原安身立命,待机为令尊雪冤,置国贼于法方是正理。”

  “但……但小侄……”

  “你一个忠良后裔,还怕无人收容援手?老朽在贵乡会稽有朋友,我可派人修书送你返乡安顿。”

  “返回故乡,岂不是自投罗网?”

  “正相反,黑鹰会将会回报严贼,说你已逃至西域,返回故乡反而更会安全,敝友也足以帮助你,但请放心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“至于谢、金诸位义薄云天的好朋友,老朽也想替他们安排。乌蓝芒奈山虽不是金城汤池,但敢说无人胆敢前来讨野火,朝廷大军到不了,三山五岳的朋友进入乌蓝芒奈山,只有自讨没趣的份。如果诸位肯委屈,何不在敝处安身?”

  谢龙韬额手为礼,感激地说:“老前辈如不嫌晚辈出身下流,愿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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