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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二


  张永吃力地站起说:“据咱们所知,他们是来自西宁卫的人,人数约有二十名之多。他们来自陕西凤翔,打算在西宁附近,抢劫从乌斯藏至京师朝贡的活佛。却打听出西宁卫调来了不少官兵和具有奇技异能的高手,沿途埋伏防范意外,戒备森严,无法潜伏活动。因此绕道玛楚河,要从此西行抄出呼鲁罗鄂模,抢在前面官兵难及的地方下手。在此被风雪所阻,滞留近月。他们并不急于赶路,因为活佛将在仲夏动身,还早着呢!”

  “他们为何要抢劫你们?”

  “他们需要粮秣食物,更需要入手。这几天中,他们要逼咱们兄弟发誓效忠他们的首领,咱们兄弟不愿为奴,所以乘间逃走,宁可死在冰天雪地中,也不愿为奴供人驱策。”张永有条不紊地说,口才比刘双更佳。

  “那些人的首领是谁?”

  “不知道,只听他的从人称他为朱大爷,还有几个地位高的人物,称陈五爷,尤四爷。他们的武艺骇人听闻。咱们兄弟在中原不是无名小卒,拳剑造诣不输一流高手,但在尤四爷一双肉掌的袭击下,双双丢剑被擒,仅仅两照面便成了他们的俘虏。”

  柴哲不再多问,从鞍袋中取出一大块马肉,递给张永挥手说:“在下还有同伴,而且正在缺粮,马匹也不够,不能分给你们。送给你们一块马肉,你们可以支持三天左右,我只能尽这点心力。这里往西走,三天可到索克图。你们可以走了。”

  张永连声道谢,接过马向张口便咬,大概是饿急了。“咋”声怪响,牙齿啃在马肉上如咬金石。

  “老天!”他惊叫。

  柴哲笑了,说:“马肉是生的,坚硬似铁,已经结成冰了,咬不动的。崖根下大概还有火种,如果真饿了,可去找些枯枝来,生起火慢慢烧来吃。”

  张永挟起马肉,犹有余悸地说:“不了,咱们得赶早离开,怕被那些恶贼追上,早走为上。哦!还未请教兄台的高名上姓呢。”

  “在下姓柴,名哲?”柴哲毫无机心地答。

  两人情不自禁打了一冷战,互相注视,欲言又止。张永低下头,强行镇定地说:“柴兄大仁大义,咱们兄弟没齿不忘,容留后报,后会有期。”

  说完,两人抱拳一礼,向西踉跄走了。

  两人蹒跚地奔出半里地,张永说:“刘兄,咱们难道真的向西走不成?”

  刘双缓缓地点头,沉重地说:“咱们五个人,奉命西行寻找谢、金两位英雄通风报信,无端碰上那几个可恶的家伙,枉送三位兄弟的性命。眼见得他们必定大索附近各处,而柴小狗一人又到了此地,谢、金两位英雄处境险恶,咱们岂能就此逃回巴罕岭,在寨主面前如何交代?走!咱们赶两步,只要赶到索克图,座骑和粮秣便不用担心了。”

  张永深以为然,说声走,脚下加快,隐入雪光朦胧中,向西走了。

  柴哲重新入睡,但心中暗暗警惕,对南面山谷内的那群强盗,深怀戒心。

  一宿平安,次日凌晨他早早向东赴,近午时分,依然一无所见,六个人如同泥牛入海,形影全无。

  风雪是昨晚停的,按理,六人东行的脚迹,不可能消失。同时,梭宗僧格胆子小,对鬼怪深怀畏惧,绝不致绕路东返,必定循原路折回,即使梭宗僧格想绕道,端木长风也不会许可的。

  怪!沿途确是毫无形迹可寻。

  他心中大急,只好牵了座骑急赶,不用座骑代步,以减轻座骑的负担。

  又过了一天,晚间必须歇息。

  人不是铁打的,座骑也受不了过度的疲劳。还有四天方能赶到乌蓝芒奈山,大事不妙。人倒不要紧,还有马肉充饥,马却没有草料,所带的草料只能苟延一天,明天不要紧,后天怎办?人可以饥饿三两天,马可不行,没有草料就走不动,走不动就只有死路一条。他心中焦躁不安,这一夜几乎难以合眼。

  一早,他不得不忍痛驱走两匹座骑,以便多留下两份草料,牵了四匹马向东赶。

  近午时分,白茫茫的冰雪原野中,远远地出现了三个徒步而行的人影。

  他先是心中狂喜,等看清人影,却又失望了,原来那三个西域服装人影,不是东行客,而是西来人,一看便知不是古灵六人中的任何一人。

  以这条西行古道溯河上行,只有夏秋两季有人走动,成群结队背刀带枪的保镖,保护着西行的商贾,携带着茶叶和日常生活必需品,仲夏西行,仲秋东返。返回时,带着宝石、药材、毛织物,及各地上番的土产。药材中,有麝香、羚角、西红花等等。这时,也就是土匪强盗最多最盛的时节。

  仲秋一过,大雪封山,直至来年仲夏雪化之前,这一带人兽绝迹,连在各处游牧的西域人,也躲在冬窝子内过冬,不再外出了。

  到这一带行劫的人,有汉人,有藏人,自然也有土生土长的西域人。到达中原有两条路,一走西宁,一走四川。走四川比较近,也比较安全,因为可减少藏人的劫杀。同时南面千里地境,皆是四川的辖地。

  往南数千里,从罗蒙庆直下盐井卫(今西康东南部盐源)迄云南,名义上仍是大明的疆域,盐井卫仍有官兵驻守。

  严冬时节,往来这一带的人,定不寻常。

  双方都互相看到了,渐渐接近。

  双方都穿了西域服装,只看得到一双眼睛。

  三个人一高两矮,都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,稍高的那人腰悬长剑,一双眼黑白分明,神光炯炯,从眼旁的肌肤看来,这入相当年轻。看穿着和佩剑,不是西域人。

  走在前面的人稍矮些,但也有六尺高的健壮身材,腰悬西域刀,皮袄和袖口油光水亮,怀中鼓鼓地,一看便知是地道的西域人。

  走在后面的人最矮,约有六尺高下,步履矫捷,年岁最轻,也带了剑,并在胁下加挂了一个大革囊。

  双方接近,在诸肩而过的剎那间,高个儿突然止步转身,用生涩的西域语叫:“站住,有话问你。”

  柴哲停下步,四匹健马也停下了。

  “有事吗?”柴哲用纯正的西域语反问。

  高个儿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,问:“你这把剑从何处得来的?”

  西域人不善用剑,即使有剑,也是沉重的宽锋剑,可当作刀使用,砍劈挡拦冲错,以力胜,不像中原武林道的轻灵狭锋佩剑,一看便知剑的来源。

  “你问剑的来历,有关系吗?”他反问。

  “有关系,这可证明阁下不是西域人。”高个改用汉语说。

  “在下并未表明是西域人。和你一样,入境随俗,换西域服装而已。冰天雪地中,这种西域服装确也管用,等于是带了衾被走路,虽笨重却暖和。”

  “你是干什么的?姓甚名谁?何方人氏?带了这许多马匹往何处去?”

  柴哲淡淡一笑说:“阁下,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些?我并没盘问你呢。”

  高个儿从怀中掏出一块银牌,亮了亮说:“你看清了,是否该盘问?”

  柴哲仔细察看片刻,笑道:“四川布政使司衙门理问所的大员,六扇门中最肥的缺。可惜,理问所管刑名,理问的官阶小得很,你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卒而已。”

  “在下是左布政使的宾客,暂派在理问所行走。因此在下不是官,也不是卒,却可监调成都府同知大人辖下的巡捕。”

  柴哲仍然不动声色,若无其事地说道:“老兄,你知不知道这儿是西域而不是四川?玛楚河以西四河之间,西域人三十九族各有宗主,大明皇朝的官到此吓唬人,不怕西域人抓住你五马分尸吗?”

  高个儿向西域人一指,冷笑道:“你认识这位头人是谁吗?”

  “不知道。”柴哲摇头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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