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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


  §第二章 秘寨神坛

  “也许他们不会来,晚辈必须留此看家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不是太愚蠢么?”

  “万一他们去而复来,晚辈自可脱身。”

  “算了吧,你……”

  小哲一面在神案上点香插上,大拜四拜,捧下祖宗牌位用衣服包妥,凛然地说:“如果他们去而复来,那么,晚辈将告别故乡,在江湖上轰轰烈烈干上一场,为人类张正义,为弱小抱不平。”

  说完,再次进入内堂,绿杖翁凛然颔首,最后失声长叹。

  不久,母子俩扶持着乃父出厅。柴瑞夫妻向绿杖翁施礼连声道谢。绿杖翁扶住柴瑞,祝声道:“老弟台不必客套,你说,你为何不带令郎离开?”

  柴瑞苦笑道:“小畜生脾气倔强,事已至此,我也无法阻止他。”

  “但……他仍是个孩子。”

  “人小鬼大,他为人机警,晚辈倒还放心。”

  “唉想不到你这人会这么胡涂。好吧,老朽也无法勉强你们,走吧。”

  小哲的手臂受伤,仍能帮助父母整备座骑,流着泪拜别爹娘,母子俩抱头饮泣片刻,方亲扶双亲上马,跪下恭送双亲启程。

  夫妻俩激动得成了双泪人,最后万千叮咛,一声:“小心珍重”,马儿扬蹄冲入茫茫风雪中。

  绿杖翁策马走在最后,扬声叫:“哥儿,如果贼人不来,老朽日后回来看你。小心在意,珍重再见。”

  小哲拭掉眼泪,低叫道:“老前辈,江湖上见。”

  风雪交加,他的话绿杖翁无法听清,三匹马徐徐远去,马上的柴瑞夫妻不时转首回望。

  他直待人马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,方返回屋内,取来不少麦秸和柴草,堆放在内外厅房各处,将两具尸首摆在柴草堆中,然后到厨下干了一碗酒,吃完一碗剩下的牛肉,找把扶梯爬上屋顶,凝望着南北两端的官道,咬牙切齿地说:“我向天发誓,我宁可死在他乡,死在行侠仗义上,死在锄强扶弱的刀山剑海中,也不愿在此受人欺凌。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,这种日子我过不了,要我过这种日子,我宁可死掉。”

  人之初,性本善;但这两句话并不是金科玉律,用在不知人事的乳儿身上,也许是颠扑不破的真理。如用在三五岁的娃娃们身上,便有点难以令人心服;即使后天的教养是如何尽善尽美,似乎也难完全摒除与生俱来的自私、破坏、反抗、占有等等劣根性。

  小哲与常人并无不同,尽管后天的教养可令他改变气质,可令他早熟,令他较常人聪明;但他仍然是个十岁的孩子,同样在内心深处存在着自私、反抗等等天性。更糟的是,他生长在武林世家;练武主要是强身健魄,至高的境界是修心养性,但能修到这一境界的人,几若凤毛麟角,要求太苛了些。

  这与读书人的情形相同,并无二致。读书志在圣贤,而天下间的圣贤有多少,孔圣人被尊为万世师表,他并没有错,错在他的理想太高,让后世的人不接受。当举世汹汹,千千万万的人挣扎在饥寒交迫之际,要求他们存天理、去人欲,要求他们都成为圣贤,等于是缘木求鱼,痴人说梦话。

  小哲不是做圣贤的材料,他内心深处,升起了反抗的意识,他要向不平的命运挑战。

  白等了一下午,不见有暴客再来,只有左邻右舍前来探问,他一一加以挡驾,编好一串谎言,应付左邻右舍。

  入暮时分,风雪更紧。

  掌灯后,他自己替手臂的创口换药。气候奇寒,创口毫无恶化之象,脸上的红肿渐消,逐渐好转。

  他煮了一锅牛肉,一只手无法弄面食,干脆以肉当餐,热了一壶酒,小小年纪,他居然能喝一斤左右汾酒。

  在厅堂点起一盏某油灯,酒和肉全部上桌,大马金刀地坐下,开始进食。

  厅中的景象十分岔眼,已不是先前纤尘不染、朴实而有书卷气的客厅了,四周堆满了麦秸和柴草,壁角的柴草堆中,放着两具尸体。屋外罡风呼啸,大雪纷飞。厅中一灯如豆,阴森森鬼气冲天,尸体的血腥令人作呕。他一个十岁的小娃娃,饮酒壮胆,居然毫不在乎。

  喝了半碗酒,他感到头脑有点昏沉,酒意上涌,有点烦躁地想:“风雪漫天,恶贼们该不至于晚上来了。”

  蓦地,大门被人叩了三下,宏亮的声音从门缝透入:“开门,借光。”

  他一蹦而起,拔出了匕首,正想退入后堂,却又站住了。如果来的是恶贼,也许会叫开门,但绝不会说借光,没有走避的必要,便高叫道:“走开,屋内没有人。”

  他不知自己为何火气这么大,语气不像是他所发。他在本镇是个逗人喜爱、聪明知礼的小娃娃,平时口不出粗语,人缘极佳。今天竟然用这种口吻说话,可知他的心中必定十分紊乱,失去了常态。

  “屋内没有人,你难道不是人?”屋外的人火气也不小,大声喝问。接着,门被拍得震天价响。

  “天色太晚了,本宅不招待外客。”他警觉地接口。

  “这鸟镇只有你这家有灯火,可知人并未死光。要是不开门,老夫要拆了你这座鸟门。”屋外的人声音愈来愈暴。

  严冬季节里,房屋的防寒设备必须完善,密不透风,方可保持温暖。俗语说,针大的缝,碗大的风,只须有一条细小的缝隙没封住,屋中必定寒冷得令人待不住。大门事实上是无法闭牢,所以在内加上暖帘。可是暖帘已被罗爷的爪牙拉掉了,因此灯光外泄,引来了说话粗野的人叫门。

  小哲不能开门,屋中摆了两具尸体,见不得人,人命关天,如果来客声张起来,惊动了里正,那就麻烦大了。

  “请到别一家去叫门,此处主人不在,深更半夜,我一个小孩子,不敢开门。”他硬着头皮说。

  “嘭”一声大震,门闩突然折断,门轰然而开,一个发如飞蓬,相貌凶猛,浑身沾满雪花的怪人,出现在门口。

  大门被撞开,狂风挟着雪花从外灌入,奇寒贬骨。油灯被风一刮,火焰摇摇,光线骤暗,几乎熄灭。

  在朦胧而跳动的灯光下,小哲扬匕首戒备,纵身一跃,便退至内堂口。当他的目光看清门口的人影时,不由大吃一惊,脱口叫:鬼!你……你是人还是鬼?”

  门外白茫茫,一片银色世界。檐以外积雪及膝,檐以内的门阶也积雪盈尺。来客像一座门神,站在门外的积雪中,宛若鬼魅现形。

  一头积有雪花的飞蓬灰发,眼如铜铃布满红丝,焕发着慑人的凶光。一张五岳朝天的脸孔,加上乱鸡窝似的灰虬髯,脸色黄中带黑,横肉棱起,颧骨高,口中龇出一排健康而尖利的白牙齿。穿一袭油光水亮的老羊皮外袄,胁下吊着一只大型的青布囊。

  身材高大,手扶一根紫钢打磨的三棱杖,十分沉重,但长仅五尺。在明灭不定的幽暗灯光下,乍看到这位厉鬼似的不速之客,胆小的人可能会吓得胆裂魂飞,也许会吓昏哩!

  怪人看清了屋中的情况,但并未发现柴草堆中的人体是死尸,不由一怔,说:“咦!这儿明明是客厅,怎又成了柴房啦?见他娘的大头鬼。哈哈哈!小娃娃,你手上有刀哩!要杀鸡待客么?呵呵呵!老夫是人,不是鬼,鬼是用不着叫门的。但老夫虽是人,却有一个很难听的鬼名号。”

  “你……你是谁?有何贵干?”小哲壮着胆子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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