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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四二


  “哦,那两个老鬼我听人说过哩?”

  “什么人,是何来路?”

  “名头够大,但并不可怕。他们久居化外隐修阴山,叫阴山双魔,姓名不详,他两人曾在太白山庄出现,但没动手便走了。”

  逸云其实在夜闯五行宫之时,已和阴山双魔拼了两掌,以二敌一略占上风,后来全庄戒备,他才撤走,未分高下;可是他已记不起来了,便问道:“他们有真才实学么?”

  “他们的‘离魂魔罡’,天下能接得下的人,少之又少。哥,我们避一避。”

  “不!早晚他会找到我们。与其等到他们找到武当山动手,不如早打发他们走路。”

  “那就准备动手。”姑娘说,要站起纵下官道。

  逸云挽住她的纤腰道:“你不必出面,在这儿往下瞧,有小树遮掩,正好隐身。如没人惹你,不必露面。”

  “不!我要和你并肩应敌。”她不依,噘起了小嘴。

  “黛,听我说。有你在,我会分心。如果敌势太强,我不会阻你。”说完,亲了她一吻,悄悄溜下了官道。

  她趴伏在地,由小树枯草的空隙中向下瞧。

  逸云突在道旁一棵小树下现身,倚在树上仰望天宇的白云,抱着胳膊,脸面上泛起奇异的微笑。

  由洛阳方面来的人,先到一步,竟然是曾在洛阳出现的银须老人,他那仍然年轻的俊面,极易分辨。他就是在天津桥头向赤霞子自报名号的独掌擎天尉迟大年。

  他已发现路旁的逸云,突然站住了。

  逸云认得他,但不知他的名号,既然他警告赤霞子,自然不是坏人。

  逸云站正身躯,冲老人善意地一笑。

  独掌擎天也笑了,问道:“哥儿,大谷原血迹满地,是你所为么?”

  “正是小可所为,老丈有何见教?”逸云含笑反问。

  “是些什么人?”

  “祁连隐叟与一群喇嘛。”他不在乎地答。

  “你胜了?”独掌擎天讶然问。

  “五十人死伤半数,被我赶跑了。”

  “了得!哥儿。你比我想象的还了得。”

  “老丈谬赞,愧不敢当。”

  “你真是神剑伽蓝华逸云?”

  “小可正是,请教老丈大名。”他长揖到地。

  “老朽尉迟大年。江湖朋友抬爱,叫我独掌擎天。”

  逸云一怔,面色一正。他在老花子那儿,曾听过不少武林逸闻秘史,对尉迟大年的名号不陌生,便重新一揖到地,微笑道:“原来是老前辈大驾光临,请恕晚辈适才傲慢。”

  按大明礼仪,长辈例不回礼,但独掌擎天却回了一揖道:“哥儿少礼。老朽有一事相询,尚请见告。”

  “老丈请说。”

  “听说玉笛追魂符兄,与哥儿交情不薄,是么?”

  “交情说不上,但曾经印证过,惺惺相惜。”

  “目下小友可知他的下落么?”

  “他已和桃花仙子同时归隐,目下可能在怀玉山。晚辈此次赴武当,符老前辈可能会来相助。”

  “哦!老朽亦须往武当一走,与符老一叙旧情。”

  “老前辈,此次被困武当之人,有诗酒穷儒老前辈的弟子在内。”

  “我更应该一走了。华小友,这次远赴武当,你树的强敌太多了,凡事千万小心。”

  “晚辈理会得,多谢老前辈关注。前面已来了强敌,老前辈请袖手旁观。”

  “老朽倒得一觑小友的绝学,有困难请招呼一声。”

  说完,飞闪而上,恰好在姑娘左近,向她咧嘴一笑。

  逸云恢复了原来姿态,静待群魔到来。

  越过山嘴,双方已接近至十余丈内,照面啦。

  逸云抬头向天,哈哈一笑,用穿云裂石的嗓音吟道:“地雄河岳,疆分韩晋,潼关高压秦头。山倚断霞,江吞绝壁,野烟萦带沧洲。虎旅拥貔貅,看战云截岸,霜气横秋……”

  吟声未落,身边已响起极为阴森刺耳的声音:“是这人么?你们弄错了吧?”

  另一个苍劲的嗓音又道:“师弟,确是这人。”

  “侯兄,真是这人?”阴森的嗓音又问。

  “允老,确是这小狗。”这是一杖追魂侯如山的声音。

  “这小狂徒有多大年纪?算他从娘胎里练起,该有多少年火候?定是你们弄错了。”

  逸云已停止朗吟,但丝纹不动,用眼角余光,打量这阴森嗓子的怪物。

  喝!说是怪物,绝非夸张,只有三分像人,倒有七分像兽,足可吓死胆小朋友。即使不死,也得大病三年。

  灰发披头,天灵盖上,长了一个大肉瘤,红光闪闪,像一只肉角。宽额、削颧、突腮、尖颅,像个倒置的葫芦。铜铃眼、扫帚眉、塌梁大鼻,鼻翼特宽,露出两个长毛成簇的大鼻孔。血盆口,露出微泛黑色的两排大齿。腮下至下颔,是一丛纠结如球的乱胡。

  整个人高有九尺,肩宽腰粗,手长过膝,有两条树桩般的大腿。面色其白如纸,没有丝毫血色,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,白得可怖。

  他穿了一袭灰袍,用草绳做腰带,胁下挂了一个革囊,右手点着一根百炼精钢骷髅杖。杖长六尺,尾尖,杖首铸了一个骷髅,十分酷似;整条杖重量在百斤外,磨得亮晶晶地,映着烈日,银芒四射。

  另两人正相反,五短身材,瘦骨嶙峋,面貌清癯,大有仙风道骨之相,也穿了一袭灰袍,腰悬长剑。

  右首的人,是苍龙二老。左首,南荒七煞。

  逸云不再往下听,突然打了个呵欠,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唔!邪门,青天白日,我怎么嗅到了妖气?”

  怪物铜铃眼一翻,冷冷地叱道:“小辈,规矩些,站正了回话。”

  逸云置若罔闻,仍往下说:“咦!不但有妖气,还听到了怪声,不是耳病又犯了吧?唉!这年头谋生不易,食不果腹,以至百病丛生,眼耳鼻心全有病,真该找郎中瞧瞧了。”

  怪物忍无可忍,突向前一飘,像电光一闪,便从路中欺至树下,越过两丈余路面,一声冷哼,若无其事地举杖扫出,直取逸云双腿,并冷然叱道:“倒下!”

  “噗”一声,倒下了,是树,而不是人,人不见移动,碗口大的小树齐根折断,如被刀削,扑簌倒下了。

  逸云也有点心惊,看怪物出杖并不快,也不像用了劲,但擦靴底而过,差点儿被杖扫中,这怪物已深得寓快于慢的心诀哩,同时杖过树倒,杯口粗的杖尾,像是击纸糊的树,轻轻一沾便倒,创口平滑如切,这份功力实非深厚二字所能形容,其中奥秘无穷。

  “我遇上对手了。”他心中在轻叫,但脸上神色不动,瞇着眼向怪物打量,怪声怪气地道:“咦!这东西是人是鬼?别吓人好不?”

  怪物脸色似乎一变,眼皮略一眨动,这一杖没将人打着,他心中、一惊,本来要发作,随即压下了火气,道:“你终于看着人说话了……”

  “哦!你是人?我走了眼了,对不起,抱歉。”逸云抢着说。

  “你这小畜生言词刻薄尖酸,可恶?你是神剑伽蓝?”

  “就算是吧。尊驾高姓大名?”

  “老夫姓李,名允炎。”他指着胸袋上的肉瘤,又道:“喏!凭这儿,和老夫这长相,人叫我独角山魈。”

  “缺德,明明是人,怎会叫成精怪!不过话又说回来,阁下的长相确不像是人。”

  独角山魈阴阴一笑,退回路中,点手儿叫:“小畜生,老夫不和你斗口,来,我给你一次公平的机会,你要不死……”

  “我要不死,如何?”逸云抢着问,大摇大摆地走了。

  独角山魈顿了一顿,哼了一声道:“老夫与两位师兄返回阴山,不再莅临中原。”

  “你不助拳武当?”

  “胡说!谁管那些欺世盗名之徒的闲账?”

  “好!说得对。是印证呢,抑或是拼老命不死不散?”

  “老夫已经说得够明白,不必多饶舌。”

  “在下想,你我无冤无仇,尊驾又不是为朋友两肋插刀,何必生死相拼?”

  “你刚才骂得太难听,太刻薄,饶你不得。”

  “在下认错尊驾是为武当助拳寻仇而来,故而得罪;在下料错了,愿堂堂正正向尊驾赔礼,如何?”

  “太晚了,阁下。”独角山魈断然拒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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