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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六八


  这期间,老花子好几次想乘机窜走,可是和尚愈沉静从容,他也心中愈紧,万一跑不掉,一切都完了。

  他第二个念头是:置这酒肉和尚于死地,以除后患。

  要置和尚于死地,太难了。要杀他,功力相去太远,不可能,反而枉送性命。要暗算么?也不妙,和尚面对着这儿,没有发暗器的机会,普通暗器也无能为力。

  明暗两途,皆无法走通,老花子急出一头汗。

  山下远远地传来山海之王的隐隐长啸,证明他已经开始动手拼命了。朗月禅师以手作枕倚在树上,说:“咦!相隔十来里,你可听到啸声了么?这发啸之人,唔,不等闲。”

  “当然不等闲,等闲就不敢到崤山别馆。”老花子说。

  “对!对,等闲人确不敢到崤山别馆撒野。”

  “和尚,大概你也是等闲人物,不然为何不去走走?”

  “唉!和尚这么多年来有点倦了,能省事就省了,我宁可坐等,不愿拼老命去抢。啊!太倦了,我要睡了,一天没酒入喉,没妞儿疗饥,苦矣!”

  说完,双眼一合,不消片刻,鼾声即起。

  老花子鬼精灵,不上当。像朗月禅师这种旷世高手,内外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,怎会有鼾声?这明明是诱人入伏的陷阱,他可用不着睁眼往里跳。

  提起酒色,老花子心中一动,情不自禁伸手去摸摸讨米袋中的酒葫芦儿。同时往地上一躺,向腰中泰然地掏出藏在腰带内的百毒蟾酥珠,一面轻说:“花子也倦了,喝两口睡觉。”

  ▼第四十三章 功亏一篑

  朗月禅师装睡,要看老花子玩些什么花样,双目确是闭了,用听觉留意老花子的动静。他用鼾声想诱老江湖,反而给老花子捣鬼的机会。

  老花子一生行为磊落,可是这次却顾不得许多了。人在危急的生死关头,而且为了朋友或为了自己,常会做出一些不择手段的事情。老花子已别无抉择,拼一生侠名,他也得设法救人与自救,怪他不得。

  他想起怀中的蟾酥珠,与自己随身的酒葫芦,投其所好,正用得着。

  他向地下一躺,一面去讨米袋中掏酒葫芦,另一手去掏蟾酥珠,嘴里在说:“花子也倦了,喝两口睡上一觉。”

  “咕哈哈”,他喝了三大口,每一口酒皆在喉中打滚,声响特大。

  葫芦嘴离口,酒香四溢,迎风飘荡,他吧唧着嘴说:“只剩下不足两斤,不够我一顿,还是留下解渴好些,这儿买不到象样的陈年白乾了。”

  “咕哈哈”,他又喝了三大口。

  他将讨米袋推至颈下,上半身支起,架起腿,躺得四平八稳舒舒服服。右手半抱着乌竹仗,左手握住葫芦颈,掌心中,是鸽卵大的百毒蟾酥珠。他晃着酒葫芦,翘起的右腿不住晃动,用苍劲的嗓音轻吟:“劝君莫拒杯,春风笑人来。桃李如旧识,倾花向我开。流莺啼碧树,明月窥金樽。”

  轻吟声徐徐流动,葫芦中酒声相和,似合符节。

  鼾声止了,朗月禅师的眼睛瞪大了,慢慢坐正身形了。他嗅着扑鼻的酒香,像一头猎犬发现了猎物。

  老花子晃着酒葫芦,摇摇头,说:“诗不对景,见鬼,哪儿来的流莺?更没有春花秋月。”

  “咕噜噜”,他又灌了三口酒,晃着酒葫芦续往下轻吟:“涤荡千古愁,留连百壶饮。良宵宜清淡,夜凉未能寝,醉来卧空山,天地即衾枕。”他把“皓月”换成“夜凉”,还顺口。

  吟完,直晃脑袋,缓缓举起酒葫芦,又要喝啦!

  朗月禅师愈听愈冒火,也愈看愈心痛,酒不到两斤,再让他喝几口,岂不精光大吉?

  他肚中酒虫在造反,唾沫直往肚里咽,眼中在冒火,胸中在冒烟,蓦地大吼:“臭花子,你鸡猫狗叫打扰佛爷的睡眠,瞌睡虫被你撵跑了,该死!”

  老花子假装吃了一惊,酒葫芦放下了,无可奈何地说:“好好好,不叫就不叫。撵跑了大师父的瞌睡虫,罪过罪过,抱歉抱歉!”

  他向和尚摇摇右手,表示歉意,左手的酒葫芦慢慢往口边凑。

  朗月真急啦!大喝道:“不准喝!”

  “怎么?喝酒也能赶跑大师父的瞌睡虫不成。”

  “说不准喝就不准喝。”

  “和尚,你好不讲理。”

  “拿来!”朗月禅师大叫。

  “大师父要甚么?”老花子歪着头问。

  “酒葫芦。”和尚的声音有点焦躁。

  “咦!酒葫芦是我的命根子,你要豪夺?不成!”

  “就要你的命根子,你给是不给?”

  老花子坐起上身,朗月禅师突然沉喝:“你要想跑,我叫你尝死一百次的滋味。扔过来!”

  “好!你行,反正花子奈你不何,给你!”

  声落,他左手向前一送,用巧妙的手法,将蟾酥珠滑入葫芦口,脱手扔出。

  酒葫芦悠然飞向朗月禅师,口上腹下,均匀地飞出。

  朗月禅师伸手抓住,说:“花子,你的内力不坏。”

  “过奖过奖。”老花子一面躺下一面答。

  “别得意,比起我来,你差上一百倍。”朗月冷笑着说,说完,“咕哈哈……”喝了十来口。

  老花子心中暗暗叫苦。皆因这百毒蟾酥珠,质料坚硬,刚落酒中,一时不易将毒泄入酒内,须待片刻方生效用。如果贼和尚一口将酒喝完,岂不前功尽弃?他必须设法阻止,只消争取片刻便成。

  “大师父,喝急酒你不感到煞风景?你是个酒徒,品流下乘得紧。”

  朗月放下酒葫芦,冷笑道:“臭花子,你在批评佛爷?”

  “不敢,就事论事,大师父休怪。替我留一口。”

  朗月哈哈狂笑,笑完说:“你可以嗅嗅酒气。你再噜嗦,我打破你这酒葫芦儿。”

  老花子淡淡一笑,躺着吁出一口长气。时辰已到,他用不着担心了。

  朗月晃了晃酒葫芦,慢慢凑到口边。

  老花子的心已提至口腔,无形中紧张起来。酒一沾舌,该立刻毙命,是否灵光,在此一举。

  突然,朗月向左转头,酒葫芦徐徐放下了,凝神向林中倾听。

  老花子亦有所觉,心中暗骂“该死的狗东西!”

  一条中等身材的黑影,点着一根拐杖,正绕树循声而来,似乎无意隐起身形。

  “谁在那儿?”朗月沉喝。

  黑影没做声,仍泰然而行。逐渐近了。

  朗月哼了一声,阴森森地说:“你是哑巴的话!佛爷或可饶你,你来得正好。”

  黑影还在三丈外,一面走一面说:“不好还来?废话!哪一个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和尚,在我老太婆面前狂妄无礼?”话声一落,人已到了丈外。朗月冷酷地说:“你是老太婆,佛爷用不着你,除非岁月倒流,你年轻五十年。今晚你得死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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