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孙晓 > 英雄志22八王世子 | 上页 下页
四八


  德王爷沈吟道:“这鲁王那儿,我倒有个认识的人,便是王妃的父亲平湖君,这位崔老先生年轻时住在烟岛,受过我父王的恩惠。我一会儿可以过去说说,让他向鲁王妃递个话。”

  胡志孝道:“也好,这事就有劳王爷了。徐王那儿,王爷是否也有门路可走?”德王爷叹道:“大人,本王先明说了,徐王背后有个靠山,我说不动。”屋里再次静了下来,想来人人都与卢云一般,全都想到那响叮当的三个字:“杨肃观”。

  听得一声长叹,胡志孝好似累得瘫了,竟然没了声音。德王爷压低了嗓子:“寺卿,这杨肃观可不是什么善碴,要是他有意犯冲,那就什么都别谈啦。”胡志孝叹道:“我知道。所以我才没说话。”德王爷咳嗽道:“寺卿,昔日顾嗣源在世,你不是和他有些交情?你能不能去找杨夫人疏通疏通?”听得他们提到了心上人,卢云不由揪紧了心情,那胡志孝却叹了口气:“王爷这是异想天开了,杨家这个不比伍家那个好管事。您要我找顾倩兮说项,那是白搭了。”

  德王爷道:“什么杨家伍家,这话是谁说的?”胡志孝道:“这是宫里传出来的。”

  卢云闻言一愣,德王爷也是大感好奇:“怎么?这……这话是皇上说的?”

  胡志孝道:“没错,听说皇上前几日与丽妃闲聊,便说了这段话。他说不管事的女人就不弄权,不弄权的女人就不要钱。杨夫人不要钱、所以不弄权,说来是比他的干女儿高明些,便要丽妃多学着点儿。”德王爷忙道:“这个干女儿,你说得便是艳婷吧。”

  胡志孝道:“没错,就是伍夫人,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。”德王呸道:“什么第一红人?亏他伍定远练了一身神功,功夫都练到了脸皮上去吧?自家老婆不在家里伺候老公,反倒去宫里伺候了皇上?他不害臊,我还替他丢人哪!”

  这艳婷拜皇帝为父一事,卢云却也听人提过,好似当年伍定远成亲时,已然位高权重,艳婷却仍是民家村女,为使两家身分相偕,正统皇帝便收她当了义女,从此传为一段佳话,没想到了德王爷嘴里,却落得如此不堪。

  胡志孝咳嗽道:“帝王家收外姓为女,古来便有先例,汉唐天子更有收异族为子的,收个干女儿却算什么?何况伍夫人丽质天生,能言善道,皇上爱听她撒娇,那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
  德王爷冷笑道:“是吗?那皇上又为何背后损她?”胡志孝咳道:“我话还没说完。那时皇上才把话说了,丽妃便接着应了,她说伍夫人要权、要钱、要面子,看似什么都要,其实没啥不好,一个人若懂得爱钱爱权,那便懂得爱皇上、爱丈夫、爱国家,可要是一个女人连钱也不要了,那她还要什么?早晚是个叛逆不孝的。”

  “他奶奶的!”德王骂了粗口:“这算什么鬼话?皇上听了以后,可掌了丽妃的嘴?”胡志孝道:“那倒没有。皇上说这话颇有道理,反面破题,值得深思。”卢云听得心惊肉跳,德王爷也是微微一凛:“这么说来,皇上还记着当年的事了?”

  胡志孝叹道:“可不是么?听宫里的人说,皇上每回只要一喝豆浆,便会想到顾嗣源的事,总得砸破十来个碗,连带把杨大人也骂上一顿。皇后娘娘只好吩咐了,要御膳房别再磨豆子,若把皇上气病了,谁来担待?”

  “两代朝议书林斋、专论天下不平事”,这些往事卢云自也听人提过,自知顾倩兮曾经开办书斋、忤逆天子、蔑视国家,依此看来,皇帝必也曾迁怒过杨肃观。

  卢云心下暗暗叹息,都说杨肃观冷面无情,“断六亲、绝七情”,可对待顾倩兮却很不同,若非有他,便十个顾倩兮也给杀了,如何还能活到今日?

  德王爷哼哼冷笑:“说到底,皇上还是疼他的干女儿多些啦,我怎说自己老斗不过正统军,他妈的伍定远,本王看他这一身军功,全是靠他老婆床上挣出来的吧?”

  卢云大吃一惊,胡志孝也是骇然不已:“王爷!你别信口雌黄!皇上没有子嗣,多疼干女儿一些,又有什么?你怎能如此口不择言?”德王爷呸道:“本王怎生口不择言了?皇上再怎么偏袒伍家,那也不能胳臂肘向外弯!真龙、真龙,就凭这两个字,便能杀他全家的头!”

  胡志孝忙道:“王爷听我一言,冤家宜解不宜结,你勤王军再怎么不济,也都是皇家血脉,指尖尖、心头肉,犯不着和外姓冲。为了载允着想,您还是多向伍夫人说些好的才是。”

  德王爷怒道:“什么?要本王巴结她、奉承她?他妈的一个烂婊子,本王要拍她马屁?那何不去向杨肃观磕头,也好求个二当家什么的?”这话一说,卢云心头大惊,胡志孝也深深吸了口气,道:“王爷言重了,杨党是杨党,伍家军是伍家军,这‘威伍文杨’可不能混为一谈。”

  德王爷恼道:“为何不能?他俩不都是复辟里搞特功,大搞加官晋爵把戏的?”胡志孝道:“王爷,杨肃观是文臣,依着祖制,至今可还没封爵。”德王爷道:“本王看也快了!皇上不赏他,他便要自己赏自己啦!”听得此言,卢云心头更惊:“难道……难道杨肃观要谋反了?”

  这杨肃观位高权重,便与当年的江充相仿,可追根究底,他又与江充的地位大不相同。想人家江充是景泰的忠臣,宛如一体之两面,杨肃观却始终握着“镇国铁卫”不放,却要正统皇帝如何安心?想到那“修罗之令”便在自己身上,正胆颤心惊间,又听胡志孝劝阻道:“王爷,你怎说这话?这话连皇上也不敢说,你就这么出口了?你可知这牵连多大?整个朝廷即刻便能大乱哪!”

  德王大声道:“我怎么不能说?这杨肃观在朝里结党营私,那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么?胡大人!你敢说此人没有反心?”胡志孝恼道:“王爷,反贼这个位子,早已有人坐了,怕还轮不到杨肃观吧?”德王爷冷笑道:“轮不到他?等得文杨武秦里应外合,那才叫做美哪。”

  德王言语越发偏激,胡志孝也不禁动气了:“王爷,下官跟你挑明了说吧,当年没有杨肃观,便没有这个正统朝,你临徽德庆也没今日这般权势。饮水思源,咱们对待这批功臣,是否也该留点口德?”德王呸道:“好你个胡大人,一心一意都是替杨肃观讲话,你到底站在哪一边?莫非你也是个镇国铁卫?”胡志孝大怒道:“王爷要看我的手臂么?来!本官现下就脱袍子!”

  两人吵了起来,已是不可开交,忽听屋里衣衫微动,有人站了起来,道:“德王爷、胡大人,严某有几句话要说。”

  这嗓音清朗,说起话来中气笃厚,正是先前卢云察觉的那名内功高手,胡志孝收敛了怒气,喘气道:“严……严掌门若有高见,但说无妨。”卢云心念一动:“严掌门?莫非便是峨嵋严松?”

  先前卢云人在茶堂,便曾遇上一个叫做严豹的年轻人,自称是严松的晚辈,还说了好些立储的事,依此观之,峨嵋全派真已托庇到了“临徽德庆”门下。

  严松道:“王爷、大人,你俩在这儿高来高去,老道是一句也听不懂,也没心思来听。贫道现今只一件事请教,徽王爷无辜冤死,你们打算怎么向王妃交代?”胡志孝咳嗽几声,道:“严师傅,我实话实说吧,徽王的案子不能追,大战在即,你得放一放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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