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孙晓 > 英雄志20保卫京城 | 上页 下页


  “走!‘驾!’,‘快!’”东直门街上敲锣打鼓,人声鼎沸。两条街口外却是静悄悄的,那儿百姓犹然安睡,浑不知天下即将爆发大祸。

  沉沉死寂中,忽然有了声响,听得火石喀喀搓打,西北角一处窗户亮了起来,总算有人给吵醒了。那儿的二楼处坐起了一个身影,一名百姓推窗望外,朝东直门大街察看。

  大半夜的,朝廷又不知在施行什么德政,当真扰人清梦之至。那人打了个大哈欠,随即又返身进屋,提了一盏油灯过来,放上了窗帘。

  灯火照亮了面孔,只见这名百姓约莫五十来岁年纪,身穿酒保服色,再看他头颈甚短,身形矮胖,活像一只乌龟也似。那人揉了揉眼睛,从窗边取来一本簿子,就手翻了翻,口唇低动间,便又转过了油灯,让它对准了西方,随即取来一只黑黑的粉末飘降而来。这罐子里不知道放了什么,好似是花椒,又像是辣椒,总之全数飘上了灯芯,活像要给加味似的。只见油灯吃过黑粉后,火势越烧越旺,灯光越发晶亮。老乌龟赶忙退开一步,举起衣袖,遮住了双眼。

  轰地一声,一道白光飞射而出,直向西天远境而去。刹那之间,整座京城全亮了起来,仿佛闪电横空,照得街上景物样样分明。

  良久良久,灯火渐渐黯淡,老乌龟放落了衣袖,另又找来一只竹筒,再朝灯心洒下尘粉。但听“嘶”地低响,这回不见闪电腾空,却是一道阴火从窗口喷发,映得夜空里一片暗红。不旋踵,窗里又是一道光芒闪过,亮得如同老天开眼,让人不敢逼视。

  灯火闪耀,先明后暗,暗而复明,依序看去,见是“明暗明明暗”,之后“两暗三明”,再是“三明两暗”,照得夜空光芒奇幻,美不胜收,若有百姓开窗见了,定会赞叹不已。

  整整经历一柱香时分,灯火熄了,窗扉合上了,老乌龟也收拾家当,上床睡觉去了。

  时在深夜,街上百姓都在休憩,自也没人发觉此间异状。万籁俱寂中,城西忽然又亮了,再次照亮了京城。只见一盏明灯悬于阜城门,光辉闪烁,照耀西方,一下明、一下暗,一下长、一下短,依序看去,见是“明暗明明暗”、“两暗三明”、“三明两暗”,顺序全然不错。

  很快地,城西暗下来了,没多久,更远处又亮了。这回灯火来到了城外,西郊山林里隐伏了一盏明灯,一样闪耀清辉,一样暗而复明,一样明而后暗,一样照向了更遥远的西方。

  仿佛接力一般,一盏又一盏灯火接连亮起,一盏接一盏灯光相继熄灭,它们闪烁光辉,生生不息,就这样一程过一程,一站接一站,直向遥远的西天而去。

  向西……向西……一路向西……很快的,灯火离开了河北,进入了陕西,再过片刻,便将通过“潼关”,而那小小一点清辉,也将化为一道熊熊怒火,震动整个西方。

  “总兵!赵总兵!”城楼里脚步杂乱,大批兵卒闯入了主帅营房,大喊道:“怒苍传讯了!”

  当当当……当当当……深夜时分,潼关里敲响警钟,城楼里已是一片大乱。之后“潼关总兵官”赵任勇急急掀开被褥,随着传令直奔而上。

  来到了城头,面前已是黑压压一片,众将早已云集在此。人人鸦雀无声,俱在眺望西方远境。赵任勇深深吸了口气,便也从人群中挤了过去,朝天际眺望而去。

  时于午夜,夜空宛如失火,照得人人面色血红。从城头向西了望,只见这股红光起于“潼关”前方一百里,正是怒苍东境第一镇,“驿马关”。关上魔焰冲天,光照方圆百里,不消说,怒匪正在千里传讯。

  “报!‘明暗明明暗、长短长长短’!报!‘暗暗明明明、短长短短长!’”关上传令大声报讯,几十名参军手持笔墨,已在全力抄录暗号,盼能破解敌方切口。

  西北大战已达十年,朝廷怒苍平时军情传讯,各有各的暗号密语,手法繁复无比。眼见众参军满头大汗,个个手持密本,对照破解,赵任勇则在焦急踱步,等候下层呈报军情。

  朝廷防卫怒苍,第一线便是“潼关”。至于怒苍的东进前线,则是所谓的“外三关”,称作“天水”、“平凉”、“驿马关”。这三地各建有一座巨大烽火台,彼此支援,互为呼应。一旦“驿马关”有所动静,“天水”、“平凉”两地便将跟进,随时能让整片西疆陷于火海。

  正心急如焚间,忽然城头陷入一片黑暗,远方“驿马关”的烽火骤尔熄灭,不过很快的,更远方的“平凉关”却亮了起来,距离怒苍本寨又近了百来里。

  怒苍根基庞大,烽火一旦通过“驿马关”,便已畅通无阻,片刻间便能把消息送回总寨。

  耳听下属们喊得声嘶力竭,什么明啊暗的、长的短的,却迟迟不见有人通译,赵任勇忍不住霹雳一声怪吼:“说!到底这烽火是何意思?可有谁看懂了?”

  局面紧迫,敌方兵马有何调度,须得早些识破。可长官连问数声,众参谋却是嚅嚅啮啮,迟迟不见有人做声。

  赵任勇大怒道:“稻草兵!说话啊!”

  威吓一出,终于传来怯怯声:“启……启禀总兵,怒苍灯讯有‘红白金青’四色,每色有有‘明暗长短’四变,敌方以三讯为一字,共得四千零九十六种变化。”

  “稻草兵!”赵任勇暴怒道:“我镇守西疆多少年了,还会不知道这些玩意么?快说!怒匪究竟在传什么消息?”正激动间,忽听一名参谋道:“去你妈的狗杂碎,少说两句不嫌吵。”

  “什么?”耳听属下狂言犯上,赵任勇自是惊得呆了。他愕然张口,随即嘴角斜扬,提起了蒲扇大手,厉声道:“去你妈的狗杂碎!少说两句你不、嫌、吵!”正要一耳光把人摔死,两旁参谋大惊抢上,慌道:“总兵息怒!这两句话不是骂您啊!”

  “什么?”赵任勇气得全身颤抖,喘道:“这两句话不是骂我,难不成是骂你!”气恼之下,抡起拳头便打,却给一名老将急急抱住了,劝道:“总兵,您还没听懂么?咱们按兵部交来的密本破解,得来的便是这两句话啊。”

  “什么!”赵任勇总算听懂了,颤声道:“去你妈的狗杂碎,少说两句不嫌吵?怒苍千里传讯,传的就是这个?”众将怯怯点头,人人都想说话,可想起大帅性情暴躁,却又无人敢作一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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