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孙晓 > 英雄志12十面埋伏 | 上页 下页


  高天业纵声惨叫,头牌高手闻声出门。看他迈步时双肩不动,左右各执法器相随,此人不愧是头牌高手,一出场便让十二天将一字排开,气派果然不凡。

  天将府占地广阔,田产连绵直达十来里,十二天将同临练武场,更是景泰十四年后前所未见的大事。

  这头牌天将是个白发老头,身长不过五尺,看似矮小滑稽,但他目光略略撇过,便让人知道他不是好惹的。

  场中众人肃然无声,只有怪汉还是懒洋洋的,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气。

  白发老头打量他几眼,冷冷地道:“疯刀常飞的儿子?”

  怪汉入庄以来,不论是谁过来问话,从头至尾尽皆散慢待人,哪知此刻听了白发老头的说话,两眼登时睁得老大:“你……你识得我爹爹?”惊诧之中,竟已站起身来。

  双方还没动手,对方随口一句话便让怪汉起身,两方形势孰强孰弱,已然分晓。

  白发老头听了问话,却只斜着颈子,笑了笑。这幅神态点出他的来历非比寻常,眼前这名怪汉与他天差地远,从武技到气量,那是天王老子与门前守卒的差距。

  白发老头鼻中喷出浊气,冷冷地道:“小子,不想走你爹爹的老路,那便爬出我的庄。”

  没有什么轻视意思,这是奉劝的话。怪汉呆了半晌,霎时翻起怪眼,怒声大吼。便在此时,竹林深处的刺客抢先一步,只听半空传来咻咻连响,破空声劲急,已然放出暗箭。

  白发老头翻身跃起,半空画过一道飞影,只见他鞋底如弧形扫过,踢落了半空射来的四只飞箭。这招正是“秋燕剪”,先前高天成使将出来,长箭穿髻而过,硬教他丢丑露乖,哪知同样一招在他脚下使来,却有如此惊人的气象。

  高天威把手一伸,将四只长箭抄在手里,冷笑道:“几年不出江湖,花猫都能扮猛虎了!‘九命疯子’常雪恨,‘火眼梭猊’解滔,便你们两只不成气候的小鬼,也敢上天将府撒野么?”

  咄地一声怒喝,四只长箭倒飞而出,直往怪汉胸前插去。箭羽嗡嗡作响,去势快绝,与大弓射出的势道相较,竟是不遑多让。此时两方近在咫尺,怪汉性命已在股掌间。

  一个身影闪入场中,猛然间怪汉衣领一紧,身子忽尔平移三尺,乱箭从身旁擦过,实在险到颠毫。

  场内众人见怪汉逃过死劫,心中都是惊疑不定,凝睛去看,但见一条大汉揪着常雪恨的衣领,却是他在刹那间出手救人。这人出手快绝,入场、揪衣、救人,三式合一,沉稳老辣,宛如事先排练过无数回。

  高天威见了这手硬功夫,也知此人来历非小,当下提声喝道:“来者何人?”

  那大汉左手鹤嘴,右手蛇形,由左到右一扫而过,森然道:“前锦衣卫枪棒教头郝震湘,特来领教天将府高招。”

  高天威深深吸了口气,道:“湖南的‘蛇鹤双行’?”那大汉把右足向前重重一踏,轰地一声,尘土漫天,泥沙四起,料来这记踏足便是他的回答。

  高天威嘿嘿冷笑,将外袍解了下来,缓缓跨入场中。时近黄昏,两大高手相互凝视,都在等着动手出招。

  便在此时,极远处传来啡啡马鸣,高天威心下一凛,知道还有人在旁窥探。他抬头远眺,暮色迷茫中,只见竹林外火光隐隐,似有千军万马埋伏。风动竹叶,现出了一个身影,只见一人独坐马背,这人满面雍容,手提马鞭,正朝自己这方望来。

  “江东帆影”……这四个字在脑中浮起,高天威矮小的身子颤动,忍不住往后退开一步,面色显得阴鸷无比。

  左右天将急忙抢上扶住,低声问道:“宗主,咱们要硬拼么?”

  敌军压境,天将府势孤力单,恐难与之抗衡。高天威凝视暮色中的敌军,摇首道:“送上子母阴阳刀。”陡听此言,众将尽皆骇然,慌道:“使不得!前代宗主千辛万苦,方才夺来这镇府之宝,怎好随意给人?”

  高天威眯起双眼,淡淡地道:“东西怎么来,便该怎么去。子母阴阳刀沾满反逆鲜血,这种东西多留一日,便有一日的祸害。不必多说了,把双刀回给他们。”

  众弟子不敢多言,自管飞奔回府,不多时便把双刀送上。

  此役双龙战天将,江东群豪兵不血刃,便已压服强敌,更显堂堂之师的绝伦气势。暮色茫茫,敌军已然开拔,马背上的那人有如一尊沉默的神像,不动如山,可又令人敬畏万分……

  高天威双手抱胸,凛然无语,只静静目视敌军向西而去。

  胡天六月,草原沧茫似海,长城连绵无尽,关门正前旌旗招展,这里正是中国驻辽东守军第一线防地,号称天下第一关的“山海关”。

  刘敬叛国以来,善穆侯柳昂天首次离京,赴疆视察防务。皇帝按着朝廷往例,遣左御史大夫何大人陪同赴边,权做监军。

  消息传出,柳门众将皆赴山海关谒上。骏马一字排开,但见柳昂天身边冠盖云集,建州都指挥使左从义、中郎将石凭、先锋黄应等十余将领陪同身侧,足见声势浩大。

  大都督亲来视察,柳门老将自是精神抖擞,卖力操演。点将台前大军数组在前,左做蓝军,右做白军,两军兵强马壮,相互对阵不动。高台上两名大员凝视操演,何大人缩身在左,柳侯爷豪笑在右,二人目不转睛,专看诸将展示中国军威。

  呜呜号角鸣响,杀伐之声大起,将士纵马飞驰,来回作势冲撞厮杀,杀声震天,传向草原尽头,引得无数边疆游民驻足观看。

  此行演军耗费不辎,所为何来?何大人官场混得久了,事理自然看得明白。柳昂天此次忽尔出关,矛头绝非指向鞑靼、瓦剌这些蛮夷。近三年北疆天候干旱,鞑靼、瓦剌两国饱受饥荒,国内变乱丛生,食粮尚且不足,何来余力侵犯中原?

  既然如此,这回劳师动众的召集防部,究竟是冲着谁来?何大人向来聪明,怎会不知其中道理?他望着台下呼号的三军,心中微起惊骇……

  刀兵点水工,两个字,江充。演军阵式如此雄壮,自是演给这名奸臣看的,用意只有那句话:奸臣,你少来惹我。

  何大人了然,柳侯爷明白,甚至天下群臣也都心知肚明。柳门真正的敌人绝非鞑靼瓦剌这些蛮族,更非沿海作乱的倭寇水盗……飞鸟不尽,良弓不藏,说来可悲,外敌一日雄强,柳昂天就有一日的地位。

  对柳门将领而言,真正凶狠的敌寇不在千里之外,反在身边三里不到,那宁静祥和的禁城中,才是强敌隐伏之处……

  “杀啊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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