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孙晓 > 英雄志11重建怒苍 | 上页 下页
三七


  正想间,忽然冰雪破开,一条大汉探头进来,看他赤裸上身,额头焦黑,满面狼狈,但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光华,不是秦仲海是谁?

  言二娘呆住了,她凝视着秦仲海,泪水涔涔而下,霎时破涕为笑,道:“不是神仙过来英雄救美吗?怎么又变成你这小鬼了?”秦仲海放声大笑,道:“你没听老子说吗?老子是天界尿神!你们撒尿时都要拜老子!”

  两人同声大笑:心神激荡间,一时紧紧相拥。便在此刻,头顶雪块崩坍,直往两人身上压来,秦仲海仰头骂道:“去你妈的!尿神你也敢压!”左掌挥起,内力发动,激起一股灼热无比的气流,冰雪给热气一逼,立即化为淙淙温水,滴落在两人身上。

  眼看秦仲海内劲雄强,武功非但全数恢复,似还远胜往昔,言二娘又惊又喜,尖叫道:“天啊!你身子大好了!上头真有神仙么?”

  秦仲海微微一笑,正想胡说八道,待见言二娘睑上挂着泪珠,脸上爱怜备置,饶他是个狂徒,心下也不禁感动,当即凑了过去,在言二娘脸上深深一吻。

  却说方子敬率人上山,众人脚程甚快,方子敬又熟悉路途,半天过去,已近山腰附近,正赶路间,忽见峰顶坠下一个小小黑点,直朝崖下摔去,陶清大吃一惊,叫道:“有东西掉下来了!”众人睁大了眼,欧阳勇双手紧揪,哈不二连连跳脚,神色都是紧张无比。

  方子敬见了情状,霎时纵声长啸,喝道:“仲海!让为师看看你的潜力!”

  啸声甫毕,远处传来轰隆一声,好似在呼应一般,只见红光泛天,激起一股强韧至极的气流,霎时雪块崩塌,轰然有声。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只感惊疑不定。止观忙道:“方大侠,方才那黑点是秦将军么?”

  方子敬眉心紧蹙,神色有些担忧,听了问话,却只驻足眺望,不言不语。

  正看间,峰顶飘起大雾,狂风吹拂之下,竟是久久不散。方子敬见状大喜,脚下轻点,急奔而去。止观心下诧异,此刻云淡风清,无风无雪,焉能忽然起雾?众人情知有异,便也急急跟随而去。

  行出十来里,已近北麓山坳,风势转紧,寒风猛烈异常,陶清等人内力不到,早巳坠后,只在雪地里挣扎行走。止观深怕他们出事,当即慢下脚步,一路陪同照拂。

  陶清等人气喘吁吁,向前爬行,止观内力较深,仍能直身行走,又走半里,路上毫无人影,只有漫山遍野的积雪,景色实在荒凉。哈不二情知凶多吉少,登时哭道:“完了,这儿根本不是人来的地方,咱们大姊在山上待了一日夜,定是死了。”其余众人神情沉重,想起峰顶坠下的那人必是秦仲海无疑,心下更感不祥。

  又走片刻,已到北麓悬崖,止观忽地停下脚步,低声道:“大家别哭了,往前头看。”

  众人屏气凝神,一齐往前看去,只见悬崖附近站着一名老者,此人身形瘦削,狂风刮来,身子却是一动不动。这人功力如此深厚,不是方子敬是谁?他身边不远处缩着一名美艳女子,躲在山壁之下,看她面容憔悴,眉宇间却带着欢喜,正是言二娘!

  哈不二又惊又喜,欢声叫道:“大姊!”当下一马当先,便要窜上,陶清嘘了一声,将他一把拉住,示意他稍安勿躁。

  哈不二醒觉过来,眼见众人凝视崖边,急忙随着众人目光看去,只见悬崖旁立着一条虎样大汉,这人双手抱胸,单足立地,背后挂着一幅赤裸剌青,上书两行鲜红刺字:“他日若遂凌云志,敢笑黄巢不丈夫。”

  这人正是先前坠下峰顶的大汉,昔年朝廷反逆之子,官拜四品带刀的秦仲海。

  哈不二惊道:“这家伙不是掉下来了么?怎地还活着,到底怎么回事啊?”他连着几个问题问下,众人如何能答?诸人神情凝重,都在等候方子敬说话。

  风雪之中,方子敬缓缓向前,与秦仲海并肩而立。四下水气弥漫,大雪落在这对师徒之间,登给蒸成水雾。寒风袭来,雾气凝结,水雾复为细冰,给狂风一吹,立时打上众人脸庞,火辣辣地好不疼痛。陶清等人见了这等异象,无下骇然恐惧,一时无人敢作一声。

  风声呼啸,雪势劲急,师徒两人同眺远方。只听方子敬肃然道:“业火三千丈,洗尽一身孽。仲海,你活了。”秦仲海转过身来,侧望师父,微笑道:“我武功忽尔恢复,正要请教师父缘由。”

  方子敬道:“潜力出尽,烧融筋脉,在那生死存亡的一刻,你的怒火已然贯穿阴阳六经,打通正奇穴脉。从今以后,天地虽大,再无人制得住你。”

  秦仲海喜道:“无人制得住我?”方子敬颔首道:“正是。你此番熬过大苦,功力直逼为师盛年之时。便算少林天绝亲至,天山传人出手,也都未必能胜过现下的你。”

  秦仲海暴吼一声,抓起脚旁钢刀,身子便如陀螺般转起,霎时激起耀眼火光,一时之间,身边冰雪全数销融,悬崖旁现出一个丈许开外的半圆。众人见他功力浑厚若此,都是又惊又佩。

  方子敬见他武功远胜往昔,心下也是暗自赞许,道:“你武功方复,别忙着使力,先歇一歇,把心静下来,咱们慢慢打量日后行止。”秦仲海嘴角斜起,森然道:“打量什么?眼前只一条路走,别无它途!”方子敬嘿地一声,道:“你大病初愈,已是侥天之幸,还想如何?”

  秦仲海大吼道:“我要造反!”那声音威震山冈,远远传了出去。众人闻言,都是大为震惊。

  秦仲海举刀向天,悲吼道:“他日若遂凌云志,敢笑黄巢不丈夫!我秦仲海身负父兄血仇,朝廷尚且断我生路,逼得我有国难投,有家难归。今日我侥幸不死,便以此刀向天发誓,我秦仲海要重建怒苍,举兵称雄,逐鹿中原,不杀光满朝奸臣,誓不为人!”

  钢刀挥出,火焰燃起,映得夜空一片血红,陶清等人多年流亡,耳听此言,尽皆泪下。

  方子敬走向爱徒,凝目望着他,叹道:“高处不胜寒,你若要造反,只怕会身心受苦,终身郁郁寡欢。你的父亲,唉……便是个例子。”

  秦仲海掀开额上乱发,露出血红的“罪”字,狰狞地道:“我现下就在受苦!地狱业火,焚我残躯!这当中的苦,师父啊,你看到了么?”

  方子敬闭目无言,只轻轻叹了口气:心道:“自今而后,天下又要大乱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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