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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六


  虽然本因大师据理推论,认定这封旧简,必定是穆仁所留下来说明千年灵芝的出处,和它的前因后果,对大家有一个明白的交代。但是,这只是本因大师的推论,能百信不疑的,也只有祁灵一人,因为本因大师和祁灵,都是从穆仁的为人品德着眼,相信穆仁会有明白的交代,可是,在场的其他众人,连陆天成在内,就未尽然有如此想法了。

  众人的心里,很自然地如此想着:“穆仁既然暗中趁隙下手,还有何光明磊落可言?即使他有光明磊落的胸襟,为何不来当面叙说明白,而要假手于纸笔?”

  所以,陆天成要当众拆封,除了表明他是无私坦诚之外,还要将这项责任,卸落在本因大师的身上,万一这封书笺里面有问题,本因大师自然难脱责任,而陆天成也正好有下台的借口。

  人在利害当口,私心自然而生,本因大师岂能不了解陆天成的用心?当时便微笑着说道:“陆老庄主如此开诚布公,老纳心服无已。”

  陆天成一时没有体会出本因大师的语气,只是随口应道:“老朽忝在东主,理应如此。”

  说着便当着众人炯炯眼光之下,拆开那一叠四方的纸笺。

  打开纸笺,只见上面极其秀气地写着几行字,虽然字迹不大,可是,在场众人都是眼力充沛,何况相隔不远,自然落眼分明,上面写着:“丛慕白字奉陆老庄主台前……”

  众人刚一看到这一行,大家又不禁齐声惊呼,感到奇怪,明明是穆仁留的书笺,为何此刻又变成了“丛慕白”?方才陆天成追问接待人的时候,言犹在耳,明明说丛慕白是一位年轻英俊潇洒倜傥的书生,而穆仁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将近中年的人,这两个人如何能够混为一谈?

  除非是丛慕白又在本因大师身上做了手脚,将穆仁所留的纸笺掉了包,但是那是迹近不能的事,穆仁留书在本因大师身上,那是因为本因大师身负重伤,未能发觉。当本因大师服过一滴千年灵芝玉液之后,若要在他身上掉包,那是荒诞不可思议的事,少林寺达摩院首座高僧,若是遭人如此戏弄,被誉为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派,声誉扫地矣。

  所以,这一行字一出现在众人的眼前,不仅是众人惊讶不置,本因大师当时也为之脸色遽变,身不由主地抢上前一步。

  这时候只有一个人心里明白,那便是被人尊敬在先,误解于后的祁灵。

  祁灵当时一看到这一行字以后,先是一惊,其惊讶的程度,远超过在场的任何人,但是一瞬之间,心里立即恍然大悟。焦黄脸、朱砂痣,其貌不扬的穆仁,也就是英俊潇洒易钗为弁的丛慕白。从黄盖湖畔起,一直忽隐忽现,若热若冷,似是关切又似冷漠的穆仁,也就是紫盖峰头用心良苦,枫林庄前伤情欲绝,对祁灵一往情深的丛慕白。

  有道是:一通百通,祁灵这一恍然之间,顿时想起从黄盖湖到长安驿,穆仁举止行动之间,都显示出是一位易钗为弁的姑娘。只不过祁灵真是一个“木人”,当时没有想到罢了。如今想来,穆仁那种由衷的关切,那种无端的冷漠,那种隐约之际的羞意,都是极其明显的事。

  不过,祁灵也有不明了的地方,由丛慕白姑娘变为穆仁相公,可以变换衣着,易钗为弁,由玉貌花容,变为平庸丑陋,可以化装易容。但是,在紫盖峰头的丛慕白姑娘,与今日的穆仁相公,在武功上有着一段很大的差别,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,丛慕白姑娘能有如此惊人的进益么?

  不管祁灵心里存着这个疑问如何,穆仁与丛慕白是一而二、二而一,绝无疑问,剩下的问题在这封书笺里面,定有分解。

  所以,当众人惊愕未定,陆天成未及摊开手接下去看的时候,祁灵在人丛中朗声说道:“老庄主!请照原文念下去,让在场的各位,一释心底之谜。

  祁灵说得入木三分,这真是一个谜,是一个耐人寻味,而且是急于知道的一个谜。

  陆天成多少有些激动,他没有想到这次灵芝大会,竟会有这些难以预料的意外发生,饶是他是如何老练,此刻拿着纸笺的双手,止不住有着一阵轻微的颤抖,他向四周看了一转之后,便拿起纸笺,朗声念道:“丛慕白字奉陆老庄主台前:黑衣老者虽然在祁兄面前铩羽而回,却因此而声东击西,另有同行之人,取走千年灵芝,慕白早料有此一着,是乃螳螂捕蝉无防黄雀在后,来人功力虽高,事起仓促,慕白侥幸得手矣,千年灵芝虽非慕白所有,但拦劫尚有微功,乃自行擅专,取一滴玉液,救本因大师于沉疴,虽是擅专,各位必能宥我。”

  陆天成一口气念到此地,稍微停顿了一下,此时但见周围众人俱皆静默无声,凝神倾听只有本因大师神色激动,垂眉阖目,低喧佛号。

  陆天成轻嗽了一下,接着翻过背面,又接着念下去:“千年灵芝武林至宝,慕白何敢独攫为已有,而冒此天下大不韪?自应为有德者存而让之,为天下武林造福,是以临行之时,置于大厅正粱之上,非自炫功力,实不敢惊动各位耳,回春圣手逯老,德誉广被黑白两道,谨荐与各位作候选之人,不知当否?慕白不能久留此间,目睹灵芝得主。临去匆匆,千祈谅我!”

  陆天成音韵锵锵地念完这一张纸笺,大厅里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,突然间,不知道是谁长嘘了一口气,仰起头来,向大厅正梁上看去,这一个举动,顿时引起一阵骚动,每个人都抬起头来,向上看去。

  大厅正梁之上,悬着一盏极大的油灯,罩着一个雕刻得极其精致的贝壳,光芒四射,将大厅顶上,照得通明,贝壳吊灯的上面,相距一丈有余,才是正梁。此刻,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,正梁当中,吊着一个木盒子,正是原先捧在手上,如今变在梁上的紫檀木制,盛装千年灵芝的盒子。

  这个盒子出现在众人眼前,令人心里叹服不已,三丈多高的正梁,拔身上去,不是难事,难的是正梁之下,俱是当今武林好手,竟然人不知鬼不觉地挂上去,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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