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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


  丐道人皱着眉说道:“老和尚!少林当代掌门的尊严,还和我道人说着玩笑?揠苗助长,岂是真心授艺之举?”

  闲云老和尚喧了一声佛号,正颜说道:“传闻武林之中,有‘开顶授艺’之功与‘易精换血’之法,老僧愧无此能,乃相托于道友。以道友言下之意。实有此能,只是惟恐行之不当,有害无益。果然如此,老僧尚可相助一臂之力。”

  说着话,从身上取出一个布包,抖出紫色玉如意,捧在手里说道:“只要道友畅行神功,老僧愿以如意精气,或疏或堵,可保道友与令徒无伤。”

  丐道人眼睛又为之一亮,盯在紫色玉如意上,看了半晌,才点点头说道:“老和尚肯动用少林镇山之宝,我道人甘愿冒此险举。开顶大法,我道人虽谙其道,但是生平未曾一试,今日能得老和尚以少林掌门之尊,为我道人护法。尚有何言?不过……”

  丐道人说到此处,忽又摇摇头说道:“老和尚何故如此性急,令人不解。如果循序渐进,此子随我道人在玉皇顶上磨练三年,北岳老妖尚不足一惧。”

  闲云老和尚叹道:“北岳秀士如果不在此时突然现身东岳,如果不露神奇三剑,老僧又何至如此?铁杖僧蒙冤十数载孽由自取,姑不置论。但是,少林寺清誉如果损在一旦,老僧死不能赎其罪矣。”

  丐道人点头说道:“以北岳秀土这老人妖一身了得之武功,与他数十年驰骋武林赫赫之名声,再挟持懵然无知的须少蓝姑娘,不仅少林寺的清誉玷污不小,只怕连你老和尚这个掌门人的位置也难保有。”

  闲云老和尚叹道:“四大皆空,人我一体,对掌门职位有何恋栈。只是少林本院良莠不齐,趁此而起,少林寺危矣。此事老僧不宜出头,道友更是懒于插手其间,亲管身外之事。孰料天赐良才,这位祁小施主的禀赋、悟力、耐性、品德,确是百年难遇……”

  丐道人听到此地忍不住呵呵笑道:“好了!好了!因为这娃娃是天赋奇才,所以,你老和尚才找到我道人头上来。”

  闲云老和尚紧接着说道:“道友与老僧私交甚笃,与少林寺交谊亦属不恶。”

  丐道人摇手笑道:“老和尚看中我道人,我也不敢置身事外。

  何况我道人已动收徒之念,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,一乐也。我道人邋遢一生,有一位干净徒弟,此生无憾。”

  说到此处,七星紫虹天下无双的软剑,掖进腰间,右手一挽,将祁灵托起,转而向闲云老和尚说道:“玉皇顶之上,有一方青石。”

  闲云老和尚合掌谢道:“泰山绝顶,传授心法,神州丐道收徒之日,他年佳话传诵武林。”

  丐道人忽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,正颜说道:“冷泉岩前,日观峰上,老和尚处处设有禁制,十年面壁尚脱不了徒众纠缠。我道人一旦人定行功,试行开顶授艺之法,少不得有人趁隙而来。

  ……”

  闲云老和尚应声和南,朗朗说道:“老僧一柄紫如意为道友师徒内护心神,外防魔侵,力之所及,绝不藏私。”

  丐道人高赞了一声说道:“一代掌门,如此听人驱使,我道人当谨记于心,日后我道人当……”

  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,但见他右手托着祁灵,空着左手,飘然起步,脚不沾尘,仿佛离地两尺,稳如行云流水,疾若闪电飘风。转眼十丈,停身在玉皇庙后之绝顶,缓缓地放下祁灵。

  此时但见闲云老和尚微展灰衣,手抱紫如意,满脸庄严之色,绕着玉皇顶悠然地环行一周,然后落身到丐道人身边,默然不作一声,只是屹立青石边缘,迎风眺首,凝神敛气。

  丐道人微微地笑了一笑,说道:“崩泰山而色不变,开顶授艺之法当以抱元守一为第一要务。我道人行年满百,未曾一试,如今行来,‘险’之一字,在所难免,老和尚若察觉到我道人眼射棱光,皮作赭红,筋脉鼓起,当勿迟疑,紫如意轻击我道人百汇当顶,以挽救这娃娃生命。”

  丐道人如此若无其事,面带微笑道来,听得闲云老和尚不禁为之微微一颤,当时连头都未回,只是低喧一声佛号,轻轻说道:“佛佑善良,吉人天相。”

  丐道人微笑说道:“开顶授艺之法,内力贯穿百汇而下,循十二经,环八奇脉,每一吐,脉行三寸;每一吸,血行三寸,每一吐纳之间,脉行六寸。一昼夜,凡一万三干五百息,脉行五十周天,反复三昼夜,从督脉冲向任脉,破玄关,大功告成。此其间分毫不能有误,误则伤经害脉,轻则残废终身,重则断送性命。我道人仅于当年得聆先师口述一遍,如今冒然行之,难保无差,老和尚紫玉如意下勿存妇人之仁,误却大事。”

  丐道人说此话时,一改平日那种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态度,圣洁无比,词正颜严。

  闲云老和尚斜捧紫如意,单掌立胸,阖目垂眉,低声说道:“南无阿弥陀佛!善哉!善哉。”

  丐道人此时忽然仰天长吐了一口气,微微抬起双臂,略略地挥动两下,便环抱胸前,慢慢曲腿蹲身,趺坐在青石正中,气息调匀,微不可闻。忽然,左掌一伸,扶起躺在地上的祁灵,左手迎面一拂,祁灵打了一个冷颤,霍然醒转过来,两眼刚睁开,丐道人便轻轻说道:“端正身形,五心朝天趺坐。收敛心神,澄清杂念,眼帘内视,舌尖舐抵上颚,轻施四肢,调匀气息。”

  丐道人如此一字一句轻轻道来,对祁灵似乎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制力,祁灵连自己如何忽而昏迷,忽而清醒,都没有来得及想到,便依照丐道人所说的话,按句逐步,如法炮制。

  心中杂念刚除,心神入定,立即有一股热气,从顶门缓缓地涌进身内,祁灵顿时便有当初在日观峰下悬岩吊索,仰饮鳝血的情形,略有相似之意,浑身经脉微微感到热气充塞,遍体生津。

  不到一盏热茶光景,祁灵慢慢陷入昏迷状态,耳边里听到人声细微,但又清晰异常在说道:“清心杂念,无我无物。”

  反覆地就只是这两句话八个字,不断地响在耳畔,祁灵就在这时而昏迷,时而清醒的情形之下,趺坐在那里,倒真的做到了“清心杂念,无我无物”的境地。

  闲云老和尚背向丐道人师徒而立,阖目垂眉,宛如一尊佛像,屹立不动。

  这种屹立人定的功力,静观万物,远近俱都了然,老和尚不愧是少林当代掌门人,这一个“定”字功夫,已经到了炉火纯青臻于化境。

  从夕阳西坠,天幕低垂,到朝曦下落,骄阳当顶。日起月落,乌坠兔升,如此更番替换,泰山玉皇顶上,已经两易明晦,不觉又是暮霭苍茫,雾气翕然。

  忽然,从雾气深气,玉皇顶下,传来一声尖锐破空的啸声,由远而近直奔玉皇顶而来。

  闲云老和尚霍然一睁双眼,右手微抬紫如意顺在手中,微伸忽缩,倏地一划弧形,出手无风无息,顿时一股无形韧力,绵绵挥出,立即将这一声破空而来的啸声,硬阻了回去,仿佛是有一堵无形的墙,围堵了玉皇顶这一块青石的周围,啸声破空而来,遇阻转折而回。

  霎时间,啸声顿杳,忽然脚下排云破雾,衣衿翻腾,一条人影疾如流星闪电,直冲而上,扑向玉皇顶上而来,闲云老和尚回身一旋,紫如意右旋一挥,单演一式“独拒千里”,相隔两丈,向来人推去。

  来人身形太快,老和尚如此旋身一推,他已经扑到青石边缘,就在这一瞬间,身形一沾又起,双袖交挥,狂飚一阵,但见蓝影如潮,倏地腾空上飘三、四丈,人在空中哈哈笑了一声,随着飘然下落之势,传来声音,说道:“老和尚!你束下不严,在此逃避耳目,岂能了事?只怕从此你要被逐少林,贻羞空门。

  我不为难你,让你生受你们少林寺的规律制裁,到时候,我会前来观礼。哈!哈!哈!”

  这人飘然下落之势,极其缓慢,冉冉下落,有若御风,长袖飞舞之间,谈笑自若,态度从容。当他向闲云老和尚轻描淡写地冷讽热嘲一顿,说到结尾一阵哈哈之声,也不过才落身到十丈远近。

  这种飘然下落,悠悠荡荡,虽然是轻功中的上乘功夫,但是,在闲云老和尚眼里尚不是惊人的难事。倒是,人在悠然下落,却若无其事的传音说话,而且话音不散,十丈之外,铿锵在耳,老和尚不禁为之震惊。像这种缓慢地下落,分明是提了一口真气,如果开口出声发话,分神泄气身形自然下沉,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功夫呢?

  老和尚就在这一分神之际,岩下人影杏然,云雾翻腾余波未已,忽然一点寒星微带着啸声,破空而上。闲云老和尚心有警觉,那里还敢大意?右手紫如意微屈一收,左手大袖吐势一招,那一点寒星,落在手中。

  伸开手掌一看,一张白笺,叠成端方四正,上书:“书付神州丐道,北岳秀士姚雪峰谨邀。”

  闲云老和尚拿着这封书笺,缓缓转过身去,只见丐道人圆睁两眼,但是神光萎缩,神情疲惫,头上汗珠滚滚,如泉水遍流。

  在丐道人掌下的祁灵,却是变成伏身地上,仿佛气息俱无,四肢瘫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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