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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九


  活华陀说道:“夏老弟从天山回来时,被胜家二老召唤,专程返回九疑山……”

  活华陀还没有说完,厉昭仪浑身一振,连忙插嘴说道:“老前辈何以知道我夏大哥曾经前往天山?”

  活华陀呵呵笑道:“是老朽在青海附近相遇,当面传达胜家二老的意思,夏老弟说是从天山而回。”

  厉昭仪当时嗯了一下,默然没有说话,如果这时候活华陀能稍微注意一下厉昭仪的脸色,他就会奇怪为什么厉昭仪的脸色是如此苍白,如果活华陀当时说明小杜缜曾与夏心宁同行,让小杜缜说明天山之行的经过,眼前的情形,又不知有什么变化,可是,这位江湖老到、医术通神的活华陀,偏偏疏忽了这两点,等到他举手相邀厉昭仪同行之时,厉昭仪突然一揖到地,口中说道:“时间仓卒,未能多在两位老前辈台前领受教益,谨此告辞。”

  不等活华陀和海龙王说话,一长身,倒穿一式一“毪燕穿柳”,反身掠开三丈多远,向着骊山的方面疾奔而去。

  站在一旁半天没有说话的俞良蕙姑娘,突然朗声叫道:“厉兄请留步!”

  前面人影一停,立即听到厉昭仪说道:“俞姑娘!我们容日后再见吧!见到我夏大哥,就说我厉昭向他致意。”

  声落人杳,不知去向,俞良蕙姑娘咳了一声,低低说道:“爹!你和古老前辈今天都走眼了。”

  俞化龙和活华陀同时大惊,几乎是齐声问道:“什么?”

  俞良蕙说道:“这位厉昭分明是一位易钗为弁的姑娘!”

  俞化龙奇怪地问道:“蕙儿既然知道,何不早说?”

  俞良蕙摇头沉重地说道:“孩儿也是方才看她临去一式‘飞燕穿柳’的身形,才想到的,其实我们细心回想她日间的种种,早就应该知道她是一位姑娘。”

  活华陀跌脚说道:“对啊!她临去一式反身倒跃,一般人多半使用‘金鲤倒穿波’,只有女孩儿家才巧使‘飞燕穿柳’,这位厉姑娘一身功力已臻化境,只可惜她不肯留下来,否则和俞姑娘倒是一对姊妹花,要传为武林佳话了!”

  俞化龙闻言呵呵大笑,但是笑了一半,忽然停下来,奇怪地问道:“蕙儿!你是怎么啦!”

  俞良蕙姑娘偷偷弹去泪水,黯然无语。

  这两位老人家哪里知道,女孩儿家心细如发,她一发觉厉昭仪匆匆去后,便立即想起这位厉昭相公,可能就是天山那位厉昭仪姊姊,如今厉姊姊如此匆匆而去,还用得着说么?一定是捻上酸意,想到这里叫俞姑娘如何不为之偷弹眼泪?

  两位老人家空有满腹江湖经验,对这位俞姑娘的心事,却是一窍不通,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化钗为弁的厉昭仪,与俞良蕙姑娘有何关联。

  俞良蕙姑娘在黑暗中擦去眼泪,强作欢颜的笑道:“两位老人家走吧!等到了泰山之会,你们就会明白了!”

  到了泰山之会,夏心宁自然在场,厉昭仪也一定在场,事情还不明白么?可是,这两位老人家怎么能想到这些呢?

  世间事就是这样难以预料,本是提心吊胆的骊山约会,结果是逢凶化吉,如今又变作满怀心事,纳闷而归,大家只好将这个谜底留到明年元宵泰山大会,再去揭穿了。

  且说厉昭仪姑娘独自一人飞身远去之后,一口气跑了几十里地,直待远处一声鸡啼,她才霍然而惊,停下脚步,环顾四周,是一片漆黑的田野,连天上的星光都没有了,这时候一种出奇的孤单与难以忍受的凄凉,啮啃着厉姑娘的心,她真想放声大哭一场,以发泄心头的块垒。

  然而,她没有哭出来,她让一种无声的哭泣,表达着内心无比的悲痛。

  她在痴痴地想:“是我嫉妒了么?”

  她立即自己不承认地摇摇头自语道:“不是的!我厉昭仪不是那样量窄的人,如果我真是量窄的人,在太白山就不会跟踪到中州来。”

  她又想:“是我怪夏哥哥没有到天山去看我么?还是我怪夏哥哥明明没有到天山,却又偏偏说到天山,那样存心骗人呢?”

  但是,她也立即不承认:“即使宁哥哥真的是这样,我也不会怪他。”

  然而究竟为什么她这样伤心失意?厉昭仪自己也茫然了,她站在茫茫黑夜的田野中,像一只扁舟飘流在汪洋大海里,是那样的不着边际,是那样的孤立无援,是那样惶恐与空虚……

 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,怔了许久,突然,她昂起头来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为什么?我为什么会这样地伤心?为什么?为什么?”

  她一连串说了几个“为什么”,忽然在她的身后,一声苍老的声音,低沉而又有力地说道:“你要知道‘为什么’,可以问老身。”

  厉昭仪闻言一惊,奔驰的心神,激动的情绪,顿时收敛,霍地一个转身,点足倒退数尺,叱声问道:“你是谁?”

  对面有一个人影,慢慢地从黑暗中出现,站在厉昭仪的对面,矮小、佝偻、白发,凹眼,拄着一根比身体高出两尺的拐杖,拐杖的上面悬着两片银亮的铁片,每一晃动之际,叮当作响,在昏黑的夜里,可以看到她脸上折叠的皱纹。

  这位老婆婆走到厉昭仪面前站定,是那么淡淡地笑了一笑说道:“厉姑娘!你休要管老身是谁,我且问你,是不是要解开心底那个谜?如果你不想解开心底的谜,老身就无言而退,又何必留下姓名?”

  这一声“厉姑娘”叫得厉昭仪心神一凛,她不知道这位矮小的老婆婆,为什么会知道她是一个女儿身。

  好在对方是位老婆婆,厉昭仪将这戒惧的心里,又稍微地放松了一点,她沉着地问道:“老婆婆!你老人家说些什么?”

  那老婆婆忽然张开没有牙齿的瘪嘴,哈哈大笑了一阵,顿着拐杖向前走了两步,笑嘻嘻地望着厉昭仪说道:“厉姑娘!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问着‘为什么’吗?怎么现在又听不懂老身的话了呢!”

  厉姑娘心里有无限地凛然,她恭敬地问道:“请你老人家赐知名号,以便称呼。”

  老婆婆点点头说道:“如此说来,你是愿意知道这件事的谜底了,那还好,总算我老婆子多管闲事,还能管出一点名堂来。厉姑娘!你一再问老身的姓氏,本来应该告诉你,但是,数十年一直不曾提过自己姓甚名谁,连老身自己也不复记忆,如果你为了便于称呼,你就叫老身我一声矮姥姥吧!”

  厉昭仪立即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:“姥姥!”

  矮姥姥呵呵地笑道:“姑娘!你现在想破开心底的谜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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