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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二


  这样的撒娇,何老爷子已经很久不曾见到也不曾听到了,看在眼里、听在耳里,做爹的真是受用。

  何老爷子呵呵笑道:“女儿!你再好好地休息半天,今天晚上我们会有一个快乐的相聚!孩子,这是何家花园的大事啊!”

  十一

  他轻轻拍拍何雯静的手,让何雯静缓缓阉上眼睛。吩咐书琴替小姐再敷上棉花,并且附在何雯静的耳畔,低低地说道:“今天是你重见光明的日子,今天晚上你要以最美的、最优雅的样子,和我们一起庆祝!”

  何雯静不觉脸上一热,低低地叫道:“爹!你真是……”

  何老爷子呵呵大笑,挽着龙步云大声说道:“步云!我们走吧!让雯静多休息一会。”

  龙步云也被这种欢愉的气氛所感染到,他也笑嘻嘻地说道:“雯静!你好好地歇着,晚上我们大家要一起来好好地庆祝一下。”

  这几句话,听在何雯静的耳里,是甜蜜的!是温馨的!离开了何雯静的房里,龙步云回到自己住处,他的心情就没有方才那么快乐了。

  何元何老爷子告诉他要多休息一卞,晚上参加庆祝餐会。

  书琴细心交代柴嬷嬷为龙步云送来一碗可口的煮面。

  剩下的便是他和半天的寂寞。寂寞对龙步云来说,是习以为常的。但是在寂寞的时候,思考问题,尤其是思考一件难以决断的事,是一段痛苦的时光。他在想:在什么时候?用什么方式?向何雯静告别,才是对何雯静最小的伤害?他获得不了结论,甚至于想得人昏昏欲睡。他不愿意真的睡去,结果他磨墨挥笔,为何雯静写信。他觉得:有时候难于启齿的事,借诸笔端的诉说,反而更能畅所欲言。

  他写得十分专注,直到书琴掌灯进来,告诉他准备开饭,他才惊觉到这封信已经是写到日落黄昏。

  他匆匆将信简放进怀里,随着书琴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里,是第一次为龙步云疗伤治病的书房。真是巧啊!据书琴说:这间书房是从前何雯静最喜欢停留的地方,自从双目失明以后,就难得来了,满架的书籍,拿什么来看?如今何雯静重见光明,以这个地方来庆祝她,自然是极富巧思的。

  可是对龙步云来说,触景生情,想到怀里那封信,更是感慨万千。

  书房里灯光明亮,四角各有一台高脚风灯,房子当中吊着一盏油灯,把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。

  书房本来就在花园里,临窗摆一盆难得一见的含笑花,陪衬着一盆更是难得培植成功的大朵盛开的红玫瑰,使得整个房间,洋溢着喜气之中,又飘着一丝淡雅与幽香。

  一张桌子,四张椅子,椅子上有彩绣椅披,配合着头上吊灯垂下来的流苏,也许令人觉得有一点俗气。但是,显然这是要让何雯静重见光明之后,看到的是多彩多姿的花花世界。

  何元何老爷子笑脸相迎。

  令他意外的,醉叟也在房里。这个诙谐的小老头,上前拉住龙步云的手,翘着鼻子,喷着酒气,对龙步云说道:“小子!没想到我老人家会在这里吧?”

  龙步云很高兴地说道:“自然应该有你老人家在场。”

  醉叟语意深长地说道:“是啊!如果没有我老人家当初偷你的钱和剑,那里会有后来这一段?”

  他的话刚一出口,就听到门外有人说道:“对啊!如果没有醉伯伯,龙大哥请也请不到,我那里能有重见光明的一天?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,做侄女儿的只有终生焚香顶礼膜拜了!”

  龙步云循声看去,只见书琴提着一盏灯,何雯静姑娘站在房门口。

  今晚,何雯静显然刻意为自己修饰了一番,令人眼光一亮。

  一身长及地面的粉红色丝质长衣,使人感受到喜气。

  宽大的衣袖,仅及于手肘,露出一截洁白圆润的手臂。

  长衣没有领子,露出粉一般的脖子,却系着一条长长的丝巾,一个大蝴蝶结,偏在肩上,仪态万千。

  她把满头青丝向上梳盘成一个高髻,上面斜擦着一支金步摇。

  笑容满面,美得超凡脱俗。

  最使人注意的,还是她脸上那双眼睛。

  漆黑、明亮,像是一双宝石,令人心慑!醉叟首先鼓起掌,直嚷嚷:“是那里来九天仙女下凡啊?”

  何雯静盈盈地走进房里,正要向醉叟下拜叩谢。醉叟正色说道:“丫头!今天是你的大日子,一切都是为了让大家替你高兴,要是再说什么谢不谢的,我老人家就高兴不起来。”

  何雯静笑吟吟地说道:“这怎么好呢?原是我要谢谢醉伯伯、龙大哥、还有爹,为了我的眼睛……”

  醉叟叫道:“说着说着就来了!丫头!你是存心不让我老人家喝个痛快!不许再说这些个。”

  何元何老爷子说道:“女儿!你就不要说这些了,对人家给我们的恩惠,让我们记在心里吧!”

  何雯静微微地福了一福含笑说道:“女儿遵命!”

  醉叟说道:“这就对了!我们做人,不妨心胸放宽一些。人家对我们的恩惠,不必成天挂在嘴上。但是,如果人家有什么……嗯!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地方,也不必挂在心上,这样才了无牵挂。”

  龙步云当然听得懂醉叟说的是什么,他立即感到有一份不安。何元与醉叟相交这么久,太了解醉叟的脾气。有时候听似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,实际上他的每句话,都是有所指的。

  为什么醉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?难道在无意中有言行开罪了龙步云?不至于啊!他只怔怔地望着醉叟。

  只有雯静含笑吟吟地说道:“醉伯伯说得对极了。我们要多记别人的恩惠,少记别人的仇恨,能这样,这个世界就更可爱了。”

  醉叟呵呵大笑,鼓掌说道:“对极了!我老人家已经感觉到这个世界是更美好、更可爱了!”

  顷刻之间,把房里的气氛,带到了欢愉。

  除了龙步云,每个人都有一个好心情。

  龙步云虽然心里忐忑不安,但是,他还是尽量地配合着大家,摆出欢笑的表情。

  菜是最好的菜,酒是何家花园自酿的好酒,这是一次最温馨的晚餐。连斯文娴静的何雯静,都喝了几杯红葡萄酒,为白净如玉的脸颊上,增添了一抹酡颜。

  使人意外的,醉叟很快就醉了。

  他眯着眼,对何雯静说道:“我老人家本来好好地要痛快地。喝一顿,可是……看样子我已经醉了!这……真叫做天下不如意的事儿,十之……”

  他伏在桌上,流着口涎,已经睡着了。

  何元老爷子心里嘀咕:“老哥哥的酒量不是这样的,怎么说醉就醉,难道他有什么心事?不能说出来?难道……”

  看他酣然入睡,只好对何雯静说道:“你醉伯伯往昔不是这样的,大概是年纪大了,酒量也就小了。”

  他扶起醉叟,自己步履踉跄,难以站稳。

  龙步云连忙抢上前一步,伸手扶住。

  何元定了一下,摇摇头笑道:“看来我也快醉了。”

  龙步云说道:“我扶伯伯回去歇着。”

  何元老爷子定了神,微笑说道:“那还不至于,请柴嬷嬷扶醉老哥,我自己还可以走。至于你们……难得雯静今天兴致高,你陪她小酌聊聊,不要因为我们两个老的如此不胜酒力而扫了笋们的兴!”

  龙步云还想说什么。

  何雯静立即说道:“爹!你去歇着吧!不要管我们的事,不过你放心,我和龙大哥都不会醉的。”

  龙步云站在那里,望着何老爷子蹒跚而去,心里很过意不去。

  何雯静轻轻地叫道:“龙大哥!”

  龙步云一惊而觉,连忙转过身来,面对着何雯静。

  何雯静微笑说道:“孝顺二字,古人排列是有道理的,孝的基本,就是要顺从。”

  龙步云不明白何雯静突然说这话,是什么意思?何雯静继续微笑说道:“醉伯伯不会醉得那么快!爹的酒量不好,但是在高兴的时候,还是可以喝几盅的。他们是有心要早些离开这里的,我们顺着他们的意思就好了,何必要说破呢?”

  龙步云这才长长地啊了一声。

  何雯静脸上微红,不是酒意,就是羞涩,她缓缓地站起来说道:“龙大哥!我原是坚决不能饮酒的,但是还是忍不住要饮了几杯。现在……你还想饮酒吗?”

  龙步云连忙说道:“雯静!说实话,今天为你的事高兴,已经喝了不少,是不能再喝了!昨天已经大醉了一次,今天可不能再醉了。”

  何雯静微笑说道:“既然这样,龙大哥!请随我到另一个地方去。”

  房里不知何时书琴已经离开了。

  何姑娘伸手把高脚风灯取下来,提在手里竟然就是个灯笼。

  何姑娘回眸微笑说道:“我在前面带路。”

  她缓缓地走出房门,龙步云只有跟在后面,究竟到那里去呢?他不敢问,也不敢猜。

  在屋外走了不久,何雯静回身提高灯笼,说道:“这地方我是闭了眼睛走了两年,龙大哥!你要小心才是!”

  一段碎石鹅卵铺砌的路,来到一座亭子。书琴正在亭子台阶上等候。

  何雯静只微微一点头。

  书琴立即说道:“都已经准备好了,小姐,如果没有旁的吩咐,书琴就要离开了。”

  何雯静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书琴微微地福了一下,站起来对龙步云说了一句:“龙爷!书琴告退!”

  龙步云一上得台阶,还没有走进亭子,他已经想起这间亭子,他曾经裂石示力,难怪石径上还有不平之处。

  这间亭子给龙步云的印象太深刻了。

  显然此刻这间亭子与龙步云最初的印象,有着很大的不同。

  里面有柔和的灯光,墙脚放置着一个红泥小火炉,炭火正炽,上面瓦壶正滚着开水。

  亭子当间石桌,已经铺着桌垫。

  一把白瓷描金的茶壶,两只白瓷描金的茶盅,两张椅子隔着石桌相对放置。

  何雯静缓缓说道:“眼睛没有失明以前,我喜欢在月夜来这里品茗。自从眼睛失明以后,就再也没有这份心情了。”

  龙步云似乎听得出她语气之中,有那么一丝伤感。也许是他多心,可是今日是雯静重见光明的第一天,她应浸在欢乐里,为什么说些令人黯然的话呢?何雯静微微笑道:“今天当然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。来!请坐。龙大哥!”

  她非常熟练地烫壶、泡茶、温盅、滤味,然后斟出第一杯茶。

  略带绿色的茶,斟在白瓷茶盅里,飘烫着一股清香,即使是一个不懂得茶道的人,也会感到这气氛不错。

  何雯静举杯示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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