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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


  他久历变乱,见闻广博,所讲的话,实是极有见地。

  但听华天虹道:“天行健,君子自强不息。咱们不能坐困穷途,等着敌人自相残杀。再说彼等若是打出了结果,有人独霸江湖,号令天下,那时江山一统,敌人势力愈大,咱们的出头之日就更为遥远了。”

  华云道:“大局若此,老奴只念着小官人的安危,武林同道的出路,实在没有心肠去管。”

  实在讲来,他私心之内,宁可华天虹父仇不报,也不愿其冒险。

  忽听朱侗沉沉叹息一声,道:“吃的盐多,活的年久,不过痴长几岁,老管家且莫操心,老朽也不敢多讲泄气的话,华贤侄走到何处,朱侗跟到何处就是。”

  华天虹道:“得老前辈垂爱,小侄感激不尽。”他沉吟片刻,道:“单只小侄一人,敌人殊不放在心上,老前辈暂时不要露面,以免打草惊蛇,提高了敌人的警觉。”

  朱侗喟然道:“唉!那批贼胚对华夫人尚有几分忌惮之心,老朽纵然露面,彼等也不放在心上。”

  华天虹瞧他的眼色,知他想要探询母亲的近况,当下不待询问,道:“家母目下也在江湖上行走,究竟到了何处,小侄也不清楚。”

  他见众人皆无斗志,因而从来不提母亲内伤未愈、武功难复之事,连对华云也未讲过,其实他时时刻刻悬念母亲的安危,独自伤神,用心殊为良苦。

  华云忽然问道:“朱大爷,您怎地到了淮阴?”

  朱侗道:“我一直跟随在你家小官人身后。”他目光一转,道:“华贤侄,老朽有一事相求。”

  华天虹忙道:“老前辈只管吩咐。”

  朱侗轻轻叹息一声,道:“老朽有一位故世的好友,江湖人称‘霹雳仙’,他遗下一个弟子,姓彭名拜,眼前二十一岁,那孩子落泊江湖,孤苦无告,老朽有意将他带在身旁,无奈他对老朽心有成见,不肯接近。”

  华云接口说道:“小官人,那‘霹雳仙’秦二爷与朱大爷是八拜之交,为人正直,豪侠尚义,与咱们家的大爷也有交情。”

  华天虹道:“那未我与彭大哥该是世交兄弟了,朱老前辈,那位彭大哥如今在哪里?”

  朱侗叹一口气,道:“他流落淮阴,以负贩为生,适才老朽去瞧他,发觉他已失陷在中元观内。”

  华天虹道:“中元观,那该是通天教的道观了。”

  朱侗点了点头,道:“老朽曾在暗中瞧过,他人尚无恙,本来想将他打救出来,一则他厌于见老朽之面,二来无法安置他的出处。万般无奈,前来求教于贤侄。”

  华天虹连忙谦逊道:“小侄身是晚辈,老人家不必客气。”他想了一想,接道:“救人如救火,咱们立刻就去,救出彭大哥后……”他又突然想到,那彭拜较自己年纪大些,自己岂能安排他的出处。

  三人转回城内,朱侗叹息一声,道:“那彭拜性如烈火,暴躁之极。他对老朽怀有成见,老朽无法管教他。华贤侄少年有为,或许能得他的敬重,还请看在彼此先辈的份上,对他多加照拂。”

  华天虹道:“老前辈放心,小侄定当尽力。”

  朱侗似是大感宽慰,微微一笑,道:“若得贤侄提携,那孩子或能扬眉吐气,重振师门的声誉。”

  华天虹暗暗想道:“这位老前辈侠肝义胆,古道热肠,得友若此,‘霹雳仙,也足堪告慰了。”

  忽见朱侗取出一个油纸小包,递了过来,道:“华贤侄,这是老朽昔年获得的小半册拳谱,虽只三招两式,威力却极为强猛,有劳贤侄先行练过,再传授给彭拜学习。”

  华天虹将那油纸小包收藏妥当,道:“将这拳谱交给彭大哥不成么?”

  朱侗道:“唉!他目不识丁,拳谱上的文字又是古体,给他拳谱,他也无法自练。”

  说话中,前面业已出现一座金碧辉煌、巍峨宽广的道观,“中元观”三大金字,老远便能望见。

  朱侗领着二人来至道观背后,跃过围墙,在后院转来转去,来至一座园门外面,道:“贤侄入内救人,老朽在暗中接应,在那彭拜面前,请忽提起老朽之名。”

  华天虹颔首应允,举步走人园内,心中暗暗想道:这位彭大哥当真古怪,朱老前辈身为长辈,反而怕起他来……

  他抬眼一望,不禁陡然一怔!只见园内有一座高楼,一眼望去,与曹州一元观内那座高楼完全相似。唯一不同之处,是台阶下埋着一个直径盈尺的铁桩,桩上连着一条长约七尺、粗如鹅卵的铁链。铁链一端,锁住一个衣衫褴褛、蓬首垢面、脸如锅底、肩横腰细的男子。

  这中元观香火鼎盛,前观烛火辉煌,求神问、的香客摩肩接瞳,络绎不绝,后观则空庭寂院,门可罗雀,好似无人之境。那铁链锁住的男子坐在地上闭目打盹,闻得步履声响,缓缓抬起头来。

  第二三章 故旧情深

  华天虹走到他的身前,在黯淡的灯光下,只见一张长方形的面孔,两腮微陷,粗粗的两道眉毛直插额角。凹凹的两虫眼睛炯炯有光。挺直的鼻梁,鼻孔微微向外。瞧那身材,总有八尺开外。他不禁暗暗赞道:好一表人才!莫非这铁链锁住,正是雄纠纠、气昂昂的一条汉子!

  那大汉双目上翻,朝主仆二人打量了一眼,倏地问道:“你们是烧香拜神的,还是通天教的狗子?”

  华天虹摇头道:“都不是,兄弟名叫华天虹,有一位叫彭拜的哥哥失陷在此,不知兄台是否知情?”

  那大汉双目一瞪,道:“你叫华天虹,曹州‘跑毒,的就是你?”

  华天虹微微一笑,点头道:“兄台贵姓?”

  那大汉道:“我就是彭拜,北俱会上,见过你的老子华元肯。”

  忽听步履声响,有人沉声问道:“什么人在与彭拜讲话?”

  华天虹转眼望去,见屋中走出一个年轻的道士,当下朝华云暗施一个眼色,招手道:“小仙长快来,这人要崩断铁链逃跑了。”

  但听那年轻道士冷笑道:“笑话,你看这是普通的铁链吗?”

  他边行边讲,刚刚走到近处,华云倏地一掌,遥遥震闭了他的穴道,吭也未让他吭出一声。

  彭拜目光一闪,道:“好本事!你叫什么?”

  华云道:“我叫华云,是落霞山庄的管家。”

  华天虹见彭拜讲话的声音十分洪亮,只恐张扬开来多费手脚,于是俯下身去,道:“彭大哥,等小弟瞧瞧这铁链……”

  那铁链一端锁在彭拜颈上,华天虹伸出的手犹未摸上,彭拜霍地一掌,猛然向他胸上击去!

  华天虹大吃一惊,若论武功,纵是当世的一流高手,他也能够抗衡一时,但他看家武功仅有一招“困兽之斗”,拳脚轻功俱皆简陋,这一掌来得突兀,仓促之下,闪避不及,只有左掌一竖,硬接他一记!

  这招掌法,华天虹已练得出神人化,但听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双掌互撞之际,他拿捏功力,手掌微微一颤,两人身子全都未动。看来正如半斤八两一般。

  只见彭拜咧嘴一笑,道:“果然不错,你用的左掌!”

  华天虹暗暗想道:“这位彭大哥人倒不傻,只是有点卤莽!”

  他心念一转,走到那铁桩之前,一手扳住铁桩,一手拉住铁链,猛然用力一崩!

  但觉手掌一热,那铁链依旧如故,纹丝未动。

  只听彭拜晒然道:“你要扯得断,我彭拜也扯得断了。”

  华云走了过来,道:“这铁链不是寻常的钢铁所铸,小官人站过一旁,待老奴试试。”

  华天虹暗暗忖道:这位彭大哥为人鲁直,我若不显点本事,只怕他看我不起。他心念二转,顿时凝神静气,功贯双手,倾注全身之力,拉住铁链猛然一扯。

  这铁链非同寻常,只听“铬”的一晌,铁链未断,那深埋地下的铁桩,却被华天虹惊世骇俗的内家真力所毁。

  忽然间,一条人影疾掠而至。

  华云瞧是一个中年道人,立即迎上前去。那中年道人看出敌人共有两个,顿时伸手肩后拔剑。华云是何等武功,挥手之间,已将他的麻穴点住!

  华天虹扯脱铁桩,双掌又热又麻,当下两手互揉,道:“彭大哥,这铁链果然不是凡铁所铸,你颈上……”

  言犹未了,彭拜霍然跃起,双手抓定铁链,“呼”的一声,猛然向那中年道人背上砸去!

  这彭拜非但劲力过人,而且身手矫健,人未落下,铁链业已击到中年道人背上,那道人穴道被制,受此一击,身躯一仆,吭了一口闷气,脊骨两断,肋骨也被击碎了五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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