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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〇


  「膽子大?她也得曉得呀,這檔子事兒,由得了她嗎?」

  「可是太不應該了?」春官小聲說:「娘娘可是真疼她,把她當自己跟前人,什麼心裡的話都跟她一個人說。」

  「哼!」馬管事嘆著氣:「要不是她說出來,王爺還不知道那個姓君的住在哪兒呢——」

  「姓君的?」

  「你們這就不知道了!」馬管事冷不咕咕地笑著:「姓君的是咱們王爺的眼中釘,這一下可好了,茅侍衛帶著錦衣衛的人全去了,這小子就是有八條命也完了,可是去了王爺心裡一塊病啦!」

  有如晴天一聲霹靂,春若水差一點暈了過去,不知道什麼時候,眼淚早已淌了滿臉,一顆心只是卜通通上下跳動,看看已是支持不住,卻聽見月亮洞門裡傳出的一聲叱喝:「王爺起駕!」

  馬管事慌不迭地應了一聲,三腳並兩步地忙自趕了過去,兩個女侍也跟著往裡頭跑,轉瞬間走避一空。

  像是天塌了那樣,春若水眼前一片漆黑。

  抖著、顫著,來到了亭子裡,坐下來。正是由於心裡太激動了,她要冷靜一會兒。

  「冰兒——好你個賤人!你幹的好事——」

  兩片牙床只是克克打顫,全身像是掉到了冰窖子裡那樣寒冷。

  「皇天有眼——保祐君無忌平安渡險——唉——無忌哥哥——我真正害了你了——你等著吧——我這就給你報仇——雪恨——我——」

  冷風颼颼——

  可憐的人!灰色的天!

  點著了床頭粉紅色的蝴蝶貝燈,冰兒緩緩轉過身來向春若水注視著。

  從晚飯桌上,冰兒就留了仔細,小姐她一口飯也沒吃,一句話也沒有說,大部份的時間只是在沉思,偶爾瞟過的目光眼神兒,竟是前所未見的冷,怪怕人的樣子。冰兒頓知不妙,這當口更是連大氣兒也不敢喘上一口。燃起了蝴蝶彩貝雙燈,她特意地又泡了碗淡淡的「雀舌」香茗。

  「小姐,茶來了。」

  兩隻手捧著茶碗,小心翼翼地送向春若水面前,不知是心裡有鬼還是怎麼地,那雙手竟是抖得那麼厲害,青瓷蓋碗顫得克克亂響,茶汁連連滴落不已。

  「啊——我這是怎麼了——」

  匆匆放下了茶碗,剛要轉身邁步,卻被春若水出聲喚住:「站住!」

  「——」冰兒連連點頭,強自作出了一副笑臉。

  「就是我不說,大概你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?」

  可不像過去說話的那種口氣,尤其是看向冰兒的那一種眼神,簡直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,直插進入對方的心腔。

  冰兒「啊」了一聲,剛點了一下頭,慌不迭又忙自搖頭:「不——不知道,不知道——」暗自定了定神,她邁前一步,用著慣常的撒嬌聲音說:「您今兒個是怎麼啦嘛——小姐!」

  「哼!剛纔你做的好事,還當我不知道?」

  隨著春若水冷電也似逼近的目光,冰兒自恃聰明的一點鎮定,霎時間為之冰消瓦解。

  「小姐——我——」

  「說!今天下午,我出去騎馬的時候,你幹了些什麼事?」微微頓了一下:「當然,這也不是第一次了!」

  「小姐——您——」雙膝一陣發軟,「撲通」跪了下來,一時間臉色慘變,撲簌簌眼淚淌了滿臉。

  「說實話吧!你跟朱高煦,這是第幾次了?」

  「小姐——您——您——開恩——就別再多問了吧——」狠狠地咬著下嘴脣,直是要咬出血來,臉色是雪樣的白,她只是頻頻地搖著頭:「我——是開始就錯了——小姐——我對不起您——您就——別再——問了吧!」

  「我知道了,你可真會作戲,瞞得我好苦!」春若水冷冷地說:「這可是你自己承認了的!」

  「我——錯了——」冰兒眼淚汪汪地說:「我的心太軟——只——只以為——早晚橫豎還不是這麼回事——小姐您的心太狠——王爺他——」

  「別給我說這些!」春若水忽然打斷了她的話,冷笑一聲,瞅著她:「別以為我——哼!這種事,我聽了都噁心,還以為我是在吃醋!你——」

  輕輕一嘆,她瞅著冰兒無限憐惜地說:「你是自甘下賤,別說是你一個丫頭了,現成的例子多得是,季貴人如今的下場可又怎麼了?憑你?」

  苦笑了一下,春若水冷冷地說:「如果你不是跟我來的,愛怎麼就怎麼,那是你自己的事,我管不著,今天的情形,可就不一樣了。」

  「小姐——我錯了——您還是帶著我走吧!我們離開這個地方——」冰兒嗚咽著,哭成了個淚人兒似的。

  「太晚了,你還想走?」一霎間,春若水臉上罩起了大片寒霧。「還有,你犯了更大的錯,你居然把君無忌住的地方告訴了朱高煦!」

  冰兒登時全身一戰,睜大了眼睛。

  「有沒有?」春若水臉上是出奇的冷。

  冰兒的舌頭幾乎凍住了,全身更是戰抖得厲害,「我——君先生他——他怎麼了?」忽然看到春若水那張臉白中發育,青得可怕,一時頓知不妙,嚇傻了。

  「冰兒!」春若水的聲音有些發抖:「你出賣了我都沒什麼,出賣了君先生,也就是出賣了為人的道義,你——你簡直連狗都不如!我——絕不能饒你!」

  不知什麼時候,一口精光四射的匕首,已經緊緊握在了她的手裡,很可能這口匕首,早已安置在她的身邊,猝然拔在手裡,真有驚心動魄之勢。冰兒驚叫一聲,整個身子直向後面倒了下來。

  卻被春若水當胸一把,抓了個結實。

  「小姐——小姐——您饒命——饒命吧——」

  「我——」一霎間,春若水像是換了個人,晃動的刀身,遲遲不能下落,多少顯示了她此一刻的猶豫不決。

  冰兒顫抖著叫了一聲:「小姐——」驀地向外掙脫,春若水的匕首,便在這一霎,猛力向前刺出,「噗哧」一聲送進了冰兒的前心。

  「噢——」冰兒的一雙眼睛睜得極大,顯示著她極度的驚詫,無論如何她也想不到春若水會向她下此殺手,真的用刀殺了她,隨著她緩緩倒下的身子,兩隻手緊緊抓住胸前的刀,怒血泉湧,霎時間已染紅了她的一雙手。

  「小——姐——」忽然她分出了一隻手,緊緊地抓著春若水,佝僂的身子,用力地向上彎過來。

  「小姐——您殺了我——殺得好——我這樣的人,還是——死了的好——只是——只是——」

  春若水一時淌下了熱淚,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。

  冰兒掙扎著,像是有極重要的話要告訴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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