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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八


  沈瑤仙只是瞧著他笑,近乎於無助的那種笑。想早一點點明瞭他,卻有些不忍。君無忌卻是想到就做,這就要動身前行,無如沈瑤仙卻一逕賴在他懷裡不去。

  「唉,無忌,我們剩下的時候已經不多了,你——真的還不明白?你走不動了——」

  大眼睛裡滿是柔情,微微合攏時,燦若珍珠的兩粒淚水,突地滾落下來。落地無聲,卻似在對方心裡響了一聲鳴雷。

  「你說什麼?」君無忌一把撐開了她。

  「我說——」沈瑤仙悽慘地笑著:「娘娘已給你服了搖光殿的秘藥——『解神珠』,你——你是不能再施展武功了——」

  君無忌登時大吃一驚,由不住後退了一步,「我——我不信!」

  身勢微聳,巨蝶兒似地翩然盤起,一貼至頂,侍將施展神奇的「壁虎功」時,卻是力不從心地墜了下來,再試一次也是一樣。這才知道沈瑤仙所說是真的了。一時間頹然神喪,一句話也不說地坐了下來。

  「你明白了吧?」沈瑤仙抹了一下臉上的淚:「這是娘娘秘製的靈藥,除了她老人家自己以外,誰也無能解開。」

  君無忌抬起頭看了她一眼,冷冷地道:「這一著確是厲害,只是,哼哼!士可殺而不可辱,令堂若以為這麼一來,我便可以予取予求,聽她吩咐,可就大錯特錯了,我是不會向她屈服的!」

  「真的麼?」說話的卻不是沈瑤仙。

  聲音傳自窗外,隨著話聲的甫落,兩扇軒窗已無風自開,李無心幽步窈窕地已自現身當前。一襲碧綠長衣,其上繡著首尾俱全的一隻整鳳,疊螺髮式,珠玉滿頭,十足的「宮妝」樣式。她仍然是面懸薄紗,讓人難以窺出她的廬山真面。

  殘燈一暗復明,李無心已然越窗而入,站立在君無忌當前。

  沈瑤仙驚慌失措地忙自趨前見禮,叫了聲「娘娘」。

  「你先下去。」

  「是——」

  轉身待離一霎,李無心卻又喚住了她,「告訴春花、秋月都下去,這附近不許有一個人,也不許任何一個人接近。」

  聲音夠冷,若非怒中,便是遇見了極為重要之事。沈瑤仙不敢不遵,答應了一聲,便自走向門前。一隻手摸向門閂時,隨即又站住了。想到了就此一去,極可能便是與君無忌永別了,一時心如刀絞,忍不住緩緩回過頭來,向著座上的君無忌一往情深地注視過去。

  君無忌自有其昂然正氣,任何情況下,他都不願作悲觀自處,即使眼前,看來像是「必死」的趨勢,他也不認為真的就是非死不可。無論如何,沈瑤仙眼前這般深情的注視,卻令他深深為之感動,想到了方纔的軟語盡溫,款款情深,一霎間冰消雲散,焉能不為之心動?一時間,眸子裡亦不禁流露出依依別情。

  彼此什麼話也沒有再多說,沈瑤仙便自掉頭去了,留下現場的是沉沉的無比寂寞——

  君無忌再次把目光轉向當前的李無心,一種「事已如此」的認定,反倒是不足為畏了,倒要看看對方這個當今第一能人,又待把自己如何?即使猝然加施毒手,也不會使自己感覺震驚。

  對於「搖光殿主」李無心這個人,他毋寧是一直保持著極大的好奇,即使眼前自己性命攸關的一霎,也無例外。只是,他所能看見的,依然只限於對方露出於面紗之外的一雙眼睛,那「滿頭珠翠」、「彩鳳宮妝」——卻也帶給了他一定的神秘感覺,乍然相對下,一雙眼睛不由自主地已為對方這一切深深吸住。

  窗外現著隱隱的曙光,敢情是天將大亮。

  李無心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,向對方觀察,這才轉身落座。

  「有幾句話要問你。」她說:「你要據實回答,不能撒謊!」

  君無忌怔了一怔,還沒有轉過念來,李無心已把手裡的一個緞面錦匣揚了一場。

  「這套夜光杯我已經看過了,是真的!」

  君無忌這才發覺,聆聽下不覺有氣道:「本來就是真的——」

  原想斥責對方的私自盜取,轉念一想,自己眼前性命尚且不保,更遑論其它了。

  李無心冷冷說道:「我只問你,這套杯子你是從那裡得來的?」

  君無忌搖搖頭,冷笑道:「我並沒有說這套杯子是我的,我從不會把屬於別人的東西佔為己有。」

  李無心何等精細,如何會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?聆聽之下冷冷說道:「誰跟你逞口舌之利,死在眼前,還這麼刁?哼!我當然知道這套杯子不是你的,只是問你,你從那裡得來的?」

  君無忌原待說出,卻又搖了一下頭。

  事關恩師「蒼鷹老人」以及母親「姜貴妃」的神秘出身,自是不能隨便提起,李無心居心叵測,誰又知道她心裡打著什麼主意?萬萬不能說出。

  「說!」李無心清叱一聲,眼睛裡怒光四射。

  卻不曾嚇著了君無忌,「我不能告訴你,請你原諒!」

  話聲方歇,李無心陡地劈空一掌迎面擊來。

  君無忌雖說服下了對方所謂的「解神珠」,不能施展內氣真力,但是一般身手仍可施展,更無礙機智靈思,心裡早就防備著她的加害,只見她手勢方起,便自不假多思地向後一個疾翻,一時連人帶椅一併倒了下來。

  也虧了他這一倒,要不然萬難逃過李無心的劈空一掌,強大的掌風,戛然作響劃空而過,整個房子都為之大大搖動了一下。

  君無忌自知無能與對方抗衡,李無心既已向自己施展身手,便祇得心圖脫逃之一途。當下,隨著後倒的身勢,倏地奪身騰起,直向敞開著的窗外飄身而去。觀其聲勢,雖不若原來迅速,卻也大有可觀。

  原來君無忌自參透上乘內功「陽罡」功力之後,一身勁道在任何情況下都應是運行自如,實不易為藥力所控,就連李無心精心秘製的「解神珠」也不能如預期之收效。

  這番情景,大大出乎李無心意料之外,一驚之下,急速閃身而前,極其巧快地已自攔至窗前。

  四隻手掌甫一交接,君無忌終似力道不濟地向後反彈了出去。

  這一掌看似平常,其實力道極猛。原來李無心只當是藥力無效,乃自施出了大力,君無忌即使未曾眼藥,也不定就能當受得住,更何況功力已受相當拘束,自是萬萬吃受不起。四隻手掌交接的一霎,已為李無心的至柔功力,透過雙掌,猛地直攻進來。隨著他後翻的身勢,強力撞向石壁,再也挺受不住,「哇」地噴出了一口鮮血。

  李無心猝睹之下,未免吃驚,才知自己下手過重,敢情藥力並未全失。對於君無忌這個年輕人,她竟有一分奇怪的感觸,總似不忍毒手加害,想不到還是傷了他。

  君無忌如何想得到對方這一霎的感觸。性命俄頃間,卻已顧不得身上的掌傷,咆哮一聲第二次騰身躍起,忘命般兀自向著窗外撲去。

  李無心自不容他脫逃,冷笑一聲,直似幽靈般,又橫身而前,第二次運施「無心掌」力,直向對方前胸叩來。力道萬不似前此之猛,只為特殊的「無心」功力,一個擊中,君無忌萬無活理。

  雙方勢子都猛,眼看著已是迎在了一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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