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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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疾風突襲,君無忌已當面而立。明知此時現身動手,較諸沈瑤仙並無二致,終不免為笛音所乘,授人以首,不忍沈瑤仙代己受害,君無忌也只有奮死一拼了。 長劍撩處,「當」一聲,火星四濺裡,磕開了韋一波的殘月短劍。一觸即收,第二劍「蝶舞花酣」,緊接著由腕底翻飛直出,正是他多年來劍學精粹,其內蘊涵著凌厲的劍魄陽罡,正是為解救沈瑤仙的一時之難,才不顧一切地施展出來。 韋一波自然識得厲害,左手日月劍反撩而起,急欲招架,卻不意接了個空,對方長劍忽發奇光,鬧海銀龍般地已直劈下來。隨著凌厲的劍勢,韋一波扭身作勢,那副樣子就像是一條蛇,似乎他已看出了對方劍勢的詭異,施出了雷門堡「梅花三顫」的絕技。 也虧了他這一手「梅花三顫」,使他險險乎躲過了君無忌的凌厲殺招。儘管如此,劍勢過處,哧然作響,卻把他長衣下襬老長的一大截,整個的給斬了下來。韋一波那等內涵、沉著之人,亦不禁嚇得神色突變。兩手突分,噗嚕嚕衣袂飄風聲裡,已騰出了八尺開外。 這一霎君無忌本可乘勝急追,無如一旁的沈瑤仙已明顯的現出不支,顧彼失此,顯然不智。有此一念,他也就沒有乘勢急追,反身急抄,向著沈瑤仙身邊襲來。 卻只見一條人影,急撲而進,手起刀落,待向沈瑤仙身上落下,卻為君無忌長劍迎了個正著。 那人只以為自己乘虛而入,必能得手,卻不意君無忌心細如髮,忙中不亂,這一劍頗有「四兩撥千斤」之妙。這人刀勢如此之猛,偏偏對方長劍如綿,一韌一彈,已引開了他的刀勢,緊接著劍光閃處,已把他那隻持刀的手,連著臂根整個的斬落下來。 君無忌劍勢急出,滴溜溜一個打轉,已到了瑤仙身邊,單手抄起她的右臂:「走!」刷一刷一刷一連三個快速騰身,撲出十數丈外。 皓月當頭,玉宇無聲。一片波光,蕩漾眼前,映著月光,遠山近樹,盡現眼前,咫尺間,彷彿來到了另一世界。夜風徐徐,頗有了幾許寒意,卻吹不散那如膠似膝、幾乎與空氣凝聚一體的嗚咽笛音。 蓋九幽的這一曲「奈何泣血」,真有鬼神不測之異,給人的感受,驅之不去,揮之不離,才下眉頭,又上心頭,真個厲害得緊。 君無忌突然聽見了,便似兜心著了一記重拳般的震憾、無力。 此時此刻,卻不見一個循勢追擊的敵人。 明月、波光、樹影、笛音——該當是何等一幅詩情畫意?偏偏兩個人無福消受,面對著靜靜的一波湖水,君無忌一手擁著佳人,一手杖持長劍,幾度作勢,待提真力,打算施展「登萍渡水」的輕功絕技,終不能稱心如願,便自嗒然無聲地垂下了手上的長劍,長嘆一聲:「我們輸了——」偏過臉來,近睇著瑤仙,她的那張臉,就枕在他雄闊的肩上。其時美目半眇,秀髮蓬鬆,玉立長軀,就像是為人抽去了骨頭般的無恃,無力地癱在了他的懷中—— 「我們輸了麼——無忌——」一絲苦笑,輕輕泛自她百合花樣的臉上,她已經明白了自己力不從心,何以君無忌卻能支持著不曾像自己一般地倒下去?由此而觀,他的定力,已是遠遠的超過了自己,若非是為了自己,或許他已踏波渡水,擺脫了這一時之難,看來自己的出現,非但未能幫上他什麼忙,卻反倒拖累了他,一時心裡好不惻然。 然而,這一霎卻又是那樣美好,傾倒在情人的懷裡,近窺著他的丰采,聆聽著他的心跳與呼吸,卻非由於做作,純是無奈的自然——便是這樣死了吧——該也無憾! 沈瑤仙欲羞還顰,待起無力。天曉得,這還是她有生以來,第一次這樣親近的去接觸一個男人,內心之忐忑,花容靦腆,直是可以想知! 冷風颼颼,打捲著滿地的蕭蕭黃葉。 君無忌還劍於鞘,單臂擁抱著沈瑤仙回身打了個轉,定下腳步來,才自發覺到仍然還在原處。 「啊!」心裡的一聲吶喊,使他明白過來,自己終於著了對方的道兒,卻是晚了一步。 面前池水,容或是真,兩旁倒影,卻是幻覺。陡然間,讓他憶起了恩師「蒼鷹老人」所指示的七式迷蹤奇門陣式,其中正似有此一象。 「唏哩」龍吟聲裡,再次拔出了長劍。就在眼前,左邊劃上三個「十」字,右面劃上三個「△」,前面一橫三豎,後面殘月半邊。簡單的幾個動作,己使他遍體汗下,不及收起長劍,擁著沈瑤仙頹然已坐倒下來。 「這是什麼?」沈瑤仙顯然也已經注意到了。 君無忌苦笑著向她搖了一下頭,蓋九幽的魔笛太過厲害,他要儘可能的保持著清醒,雖然眼前方寸已亂,卻不容一敗塗地。 笛音持續地吹著,吹出了一天的落寞、失意——月落、鳥啼、霧冷、花殘——奈何的天、奈何的地,一切均將是無可奈何的了。 睡倒在無忌懷裡,卻是溫暖的。她卻竟然也認命了。輕輕抬起了一隻手,插進到無忌依似烏雲、充滿了英雄魅力的發際。蒼白的玉容,摻合著像似絕望的一絲微笑。 「無忌——你恨我吧——都是我害了你——」輕輕嘆息一聲,她說:「我太性急了,其實娘娘教過我一些專為破解離奇陣式的心法——我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了——就像這笛音——」說著她咳了一聲,把身子向著無忌更偎近了一些,卻似悲上心頭,把臉掩在君無忌肩窩裡,輕輕為之飲泣。 君無忌自然地抬起手,輕輕撫摸著她的背,一霎間亦為之英雄志短。 嗚咽的笛音,直似催人落淚,自此所見迷離,平生不如意的傷心事兒,瞬息間齊岔心頭,會合著笛音,層層密密,困之腦海,緊迫心頭—— 最傷心的事,莫過於幼年時依附舅氏姜平、埋名隱姓的那一段日子,那時年方稚齡,惟靠老奴福慶的噓寒問暖,不幸的是,老奴福慶卻因出言不慎觸怒姜氏,慘遭白綾賜死。老福慶上吊死了。 猶記得他殭硬的屍體抬出柴房的一天,君無忌呆呆地獨立牆角,活生生地目睹著這個唯一關懷自己的老家人離開,那一霎給他的感覺,真正是天崩地裂,彷彿整個的心都為之破碎了。 思念到此,君無忌竟是萬難忍耐,一時間熱淚泉湧,流了滿臉都是。不自覺的,他亦為之輕輕抽搐起來。 一霎間,這附近彷彿有了異動,三數條人影,鬼魅也似地來到眼前。正中一人,黑面長身,左手持燈,右手橫劍,圓睜著黑光淨亮的一雙小眼,正是雷門堡的「鬼見愁」茅鷹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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