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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〇


  「別在我面前來這一套,『豬鼻子裡插蔥』,你又裝的是哪門子『象』呀!」春若水的一張清水臉,冷得怕人。

  冰兒只看了一眼,就嚇得又低下了頭,「小姐!您說什麼——我可是不懂——」

  「哼,當我是瞎子,看不見呀!我都瞧見了。拿來吧,給我瞧瞧。」一面說,向著冰兒伸出了手:「耳墜子,還有玉鐲子!幹嗎藏呀!戴出來不是叫人瞧的嗎?」

  「這——」冰兒臉色一陣子白,想要狡賴,禁不住春若水那一雙凌厲的眼睛,祇得慢吞吞硬著頭皮,把一隻碧綠碧綠的翠鐲子拿了出來,遞了過去。

  春若水哼了一聲:「還有呢!」

  一雙耳鐶也拿出來了,珍珠的。

  兩樣東西一經接觸眼裡,春若水由不住心裡大大動了一下,她是識貨的,鐲子是上好的翡翠,耳鐶是大顆的珍珠,都不是普通的東西,既非是自己的東西,冰兒她又從那裡弄來的?

  「小姐——小姐——」冰兒漲紅了臉,結結巴巴地說道:「這是王爺他送給我的——不——」心裡一急,竟然說出了實話,再想改口可來不及了。

  春若水心裡一驚,用著異樣的眼神,向她瞧著,一霎間,只覺得透體發涼,這可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的事情,朱高煦難道竟會與冰兒有了——

  「你——」一霎間,春若水眼睛裡透著徹骨的冷,極其凌厲的向著當前冰兒逼視過去,在她的觀念裡,冰兒若是自毀立場,與朱高煦果真有染,那真是極可怕的一件恨事,這種背叛的行為,是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忍、不堪忍——

  「你——你跟他——」

  春若水聲音都顫抖了,過度的驚詫,使得她情緒大為衝動,一時由位子上站了起來。她無名的怒火,自是為最擅知己的冰兒所立刻洞悉,只嚇得全身打顫,嚶然欲泣地跪了下來:「娘娘——王爺只是瞧得起婢子,賞給我玩兒的——我們沒有——什麼都沒有——」

  最後的這句謊話,算是救了她的一時之難。春若水聆聽之下,臉色總算一時為之平和下來,「起來說話吧。」

  「謝謝——娘娘——小姐——」站是站起來了,心裡卻仍然一個勁兒地打鼓,到底是情怯心虛,一雙眼睛總是不敢與對方接觸,生怕為春若水看出了內裡的真情。

  這番形像落在春若水眼睛裡,一時大為心軟,反倒不忍苛責她了,「冰兒你過來。」

  「小姐——」怯生生地偎了過去,冰兒頭垂下來得更低了。

  「幹嗎這副德行?誰也沒怎麼你?」輕嘆一聲,春若水手拉住了她的手,略示安慰地說:「我是怕你吃虧上當,朱高煦是什麼樣的人,你難道還不清楚?萬一——」

  冰兒聽到這裡,一時忍不住嚶嚶有聲地哭了。

  「唉!你這裡怎麼啦?」春若水奇怪地瞅著她:「難道你——」

  「不是——小姐你別胡思亂想——沒有事,什麼事也沒有——」

  「那就好——」春若水望著她苦笑了一下:「我們都是女人——我們是從小一塊長大的,有什麼事你可不能瞞著我,一定得叫我知道。」

  冰兒直是打顫嗚嗚咽咽,說不出一句話。

  「唉——」這聲幽幽嘆息,春若水真個是有感而發,剪水瞳子裡一時聚滿了淚水,卻似有無比的恨融匯其間,於悲楚中另見崢嶸。

  「你應該想到我們是怎麼來的?」春若水緊緊咬了一下牙道:「咱們是被強迫來的。好好一個家,給他弄得支離破碎,爹爹那麼一把子歲數了,差一點就死在了他的手裡,這個仇我永遠忘不了!他以為把我逼迫到手,就能稱心如意,哼!那他可是真的看錯了我了。」

  冰兒聽到這裡,竟自抽抽搐搐地哭了。

  春若水站起來走向亭子欄杆,一聲不吭地向外面看著,冰兒還在哭泣,她是那麼的情發不已,鼻涕眼淚淌了滿臉都是,哭得好傷心。

  十一月的天氣,已頗有寒意,陣陣襲過來,吹在臉上涼冰冰的。

  「我們不能被他收買了,這東西你是不該留下來的,給他退回去!」

  冰兒聽著,哭得更傷心了,「人家是王爺——我不敢——那麼一來,還有命嗎?」

  「那就死!」春若水口氣是出奇的冷。

  冰兒嚇了一跳,看著春若水鐵青的臉,著實不敢吭聲,也不再哭了。空氣一下子就沉靜下來。

  春若水轉過身來,冰兒抖顫顫地接過來,「還給他!」春若水冷冰冰地道:「你是我帶來的人,可不能給我丟臉,咱們兩個應該是一條心,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記住!」

  冰兒睜著一雙大眼睛,在春若水的逼視之下,頗似不能自已地點了一下頭。

  瞧著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,春若水倒也不忍心再責備她了。走過去坐下來,拍拍身邊的石凳子,春若水說:「你坐下,我有話問你。」

  冰兒擦乾了眼淚,蹭過去坐下,一顆心始終忐忑不安,總怕被春若水看穿了什麼似的。

  春若水的臉色緩和了一些,道:「上次我問你的話,你還沒告訴我呢!你覺得小琉璃那個人他怎麼樣?」

  冰兒呆了一呆,訥訥說道:「他——人很好呀!」

  春若水一笑道:「那就好,他可是一直還在惦記著你呢!你可怎麼說?」

  冰兒又是一呆,情不自禁地現出了一絲冷笑,即把頭轉向一邊。

  春若水恍然有所警悟:「不樂意?」

  冰兒直似欲泣地低下了頭,仍是一言不發。

  「好吧!我知道了!」春若水輕輕一嘆說道:「我一直以為你們兩個挺要好的,倒是我看錯了。其實他現在人變了許多,也長高了,在君無忌身邊讀書練武,將來一定很有出息。既然你瞧不上他,也就算了。」

  冰兒還是一句話也不說,對於小姐把小琉璃與她聯想在一塊,直覺得感到是一種侮辱,自己如今已是「宮人」的身分了,憑他小琉璃,算得上是個什麼東西?簡直像是個小要飯的,自己會嫁給他?真是做夢,想著心裡猶自有氣,不自禁地形之於色。一時賭氣,臉都漲紅了。

  春若水想想這件事也就算了,不免對於冰兒今昔明顯的變化,有些詫異。瞧瞧她一身彩緞綾羅,鮮艷如花,無異是滿足於當今這個「宮人」的身分了,「此間樂,不思蜀」,或許對於遠在涼州的故鄉再也不心存思戀,難道真是這樣?

  「冰兒,你還想不想家了?」

  「家?」冰兒笑了一下,搖搖頭心不在焉地瞧著腳上的一雙繡花鞋道:「我們那裡還有家呀,這不就是咱們的家嗎?」

  春若水哼了一聲,生氣地說:「這裡不是,我們家在涼州,早晚有一天,我們還是要回去的,你最好心裡給我放明白著點兒!」

  冰兒見她生氣,就不再出聲。原來她早已失身王爺,成了朱高煦的人了。日來更得著了許多好處,腦子裡盡是富貴榮華正是暗慶豐榮自滿之時,前番的仇恨受氣,壓根兒早已不再存在,春若水的一番話,何曾能在她心裡泛出一絲漣漪?再者,王爺雖與她百般要好、溫存,至今卻仍限於「偷情」的處境,處處提防著為外人所知。春若水這邊固然萬不欲為其所知,即使府內一干閒人,除了百事為高煦張羅的馬管事之外,其他人也並無所悉,這番「提心吊膽」的滋味確實不大好受。

  王爺對她的寵幸,並非是毫無目的,要她居中調和,以期與若水能具夫妻之實,該是最明顯不過的意圖了。偏偏冰兒作賊心虛,不能自平,見了若水,非但不敢進行說服的工作,卻似處處迴避,兩者之間的距離更似日漸疏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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