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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三


  「好極了,一個英雄,一個美人,今天是你們初次見面,我這個中間人,理當與你們好好慶祝一下。來呀!擺酒侍候!」門外立時有人應了一聲。

  曼兒一個骨碌由徐大人腿上翻起,笑理雲鬢道:「大人可要傳上一班歌舞,助助興呢!」

  徐野驢正要說話,卻聽見艙外一人嘹亮口音道:「大人在麼,卑職謝威求見!」嗓門兒可真夠大,這一嗓子全船都聽見了。

  這個謝威原是指揮衙門的巡差,新近才為徐野驢賞識,帶回家補了個武弁頭兒的缺,出門喝道,老遠都能聽見,十分稱職,忽然找來這裡,定有緊要之事,一聽是他來了,徐大人慌不迭欠身坐好,「進來!」說了這兩個字,才又覺出了不妥,忙即站起,向艙外步出。

  是時謝威已自來近,迎著徐大人施了個禮,大聲唱喏。

  徐野驢道:「誰叫你來的?有什麼事?」

  謝威大聲道:「漢王爺派人來府,有要事著大人火速過府一談,張管家差卑職即刻來告。」

  一聽是「漢王」見召,徐大人著實吃了一驚,「這——這麼晚了——」

  「大人的官衣己備好車上,張管事說請大人不要耽擱,這就快請吧!」

  「好吧!」徐野驢悻悻自言說:「這麼晚了,會有什麼事呢!」

  謝威只當是問自己,口無遮攔地道:「聽說是皇駕已返——」

  「住口!」

  謝威嚇了一跳,慌不迭停住了話頭,才知這是機密,喳呼不得。

  喝住了謝威,徐野驢一顆心早已七上八下、撲通撲通跳個不已,聽說是「皇駕已返」,只把他嚇了個魂飛九霄,果真屬實,這「接駕來遲」的罪名,第一個他就當受不住,他這京師「兵馬指揮使」的官,居然會疏忽了如此重大的職責,天大的消息,他竟然事先一點兒訊息也沒摸著,上面如有降罪,自己這顆項上人頭,八成兒是保不住了。

  這麼想著,先時的風流逸興,早已不翼而飛,卻還不曾忘記艙裡的苗人俊,轉身步入,向他打上一個招呼:「我有重要事馬上得走,不陪你了,如蒙不棄,請將兄弟你的住處賜知、一兩天之內,我當專程拜訪,還有要事與你商量。」微微頓了一頓,他卻又語重心長地道:「要是兄弟你不把我徐某當成朋友,我也就不敢勉強,咱們就到此為止吧。」

  苗人俊微微一笑,老實說對於這個徐野驢,他壓根兒可就沒存有什麼好感,官場中人,多恃勢而驕,姓徐的也無例外,只是卻比別人多了一份「血性」,這就使苗人俊對他改了一些初衷。

  徐野驢眼睜睜地還在等候著他的答覆,苗人俊略一思忖,隨即點頭道:「我住在離此不遠的七松坪,有個小客棧叫『黃葉居』,三天之內我等你光臨,過時不來,我可就走了!」

  徐野驢一笑點頭說:「就這麼說定了。」轉向玉潔道:「為我好好招呼貴客,我走了!」隨即揭簾自去。

  添酒回燈,畫舫裡再一次傳出了熱鬧。

  對於苗人俊來說,今夜卻是過於放縱了,自有記憶以來,這還是第一次恣情放肆,心中塊壘,眼底風光。面對著玉潔、曼兒這雙可人的姑娘,一古腦地全都發洩出來。

  玉潔的琵琶,曼兒的箏——-一都深入到了他的心坎裡,他更喝了酒——這都是三更以前的事。

  三更之後,畫舫裡顯現出難得的一片寧靜。

  酒不醉人人自醉,苗人俊居然也醉倒了。

  那卻是一團模糊的記憶,在「玉姑娘」的依偎裡,他傾吐了過多的心事,也曾哭泣嘔吐,之後便一無所知——

  凌晨酒醒。

  河風輕啟,水波不興,畫舫略有異動,苗人俊揭被坐起。

  迎著他目光的卻是聳聳欲熄的幾支殘燭,船身極其輕微的在浮動,浪拍金舟,傳過來頗有韻律的嘩嘩水響聲,空花格扇的紙窗,映著極其朦朧的慘淡白色。

  玉姑娘靜靜地伏在長几上,敢情已經睡著了,一領長披滑落地上,襯著深曳的一頭秀髮,在殘燭曙光陪襯裡,只覺得形銷冰立,無盡單寒。

  乍見之下,苗人俊幾乎呆住了。

  最難消受美人恩,這滋味偏偏讓他領略到了。敢情昨夜酒醉,說了許多糊塗的醉話,步履蹣跚,已無能獨個返回,就留住在畫舫錦閣裡,玉姑娘為了照顧自己,居然不曾轉回「胭脂樓」,就在這艙房裡,守護著自己,度過了漫漫深宵。

  一隅椅子上,還晾著自己的長衣,上面酒吐的污穢,已為她纖手洗淨,所幸還不曾髒著了內裡中衣,否則可就難免赤身露體地出大醜了。

  苗人俊輕輕嘆息一聲,自忖著自己的荒唐何至於此?以自己精湛內功,與君無忌對飲海道人的陳年烈酒,都不曾醉倒,昨夜雖說豪飲過劇,亦不該便真的人事不省?所謂「酒不醉人人自醉」,看來必然是自己心裡先已有了幾分自廂情願的醉態,便自才會真地就倒了。

  看著衣單形銷的玉潔姑娘,不自禁地興起了一番憐惜,想把她輕輕抱起,放回床上,卻擔心把她驚醒,隨即悄悄由地上撿起了她的一襲長披,為她蓋好身上。

  這一霎,他確實心裡充滿了猶豫。原該是有很多話要問她的,這個年輕的姑娘!幾乎就在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,就對她產生了好奇,感覺著她內在的別具崢嶸,想更進一步對她有待證實,然而這一霎,他卻又不作此想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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