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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七


  這人身勢一經沾地,更不稍緩須臾,腳尖方落地,己自騰身而起,呼然作響裡,直向居中略後的春貴妃身前撲去。

  這個動作。不啻令人大吃一驚。八名金甲武士,乃是選自朝廷的錦衣衛士,身手頗是了得,想不到第一次派在春貴妃身邊當差,就有了風險,職責所在,萬難保持沉默,更不敢掉以輕心,眼見著這般情勢,俱都發出了怒叱,紛紛自馬背上騰身躍起。

  這類大內衛士,各懷傑出身手,其中頗多出身江湖黑道,精於技擊。比較吃虧的是,今日侍駕,各人所穿著的乃是一身馬步陣仗衣服,一身甲冑,用以馬上對仗,可以大顯能耐,若用以飛騰動躍,技擊交手,顯然就大有妨礙,只是迫於情勢,不得不為之放手一搏。

  八個人雖然同時躍起,卻由於距離遠近不一,自然也就有了先後之差。最先撲前的兩個人,正是距離春若水身邊左右最近的二人,二人身子幾乎是一般的快,身勢一經落前,兩口長刃,「斬馬刀」突分左右,二話不說,直向著來人身上招呼過去。

  這一霎,各人才彷彿看清,來人身著紫色長衣,身材高大,頭著面具,面具所顯示的青面獠齒,極其猙獰,突然接近,彷彿鬼魅,真令人不寒而慄。

  這人所顯示的一副尊容,固然足以驚人,更令人吃驚的卻是他雷霆萬鈞的出手。像是一隻展翅的怒鷹,確是太快了。這雙手竟是那般巧妙地避過了來犯的一雙斬馬長刀,一伏一起,有如躍波飛魚,不偏不倚,己雙雙擊中在兩名金甲武士前胸甲冑上。

  想是早已洞悉對方的甲冑護體,是以這人的雙手上,略微加重了兩成力道,卻也顧全到了不傷對方性命的一貫宗旨。饒是這樣,所加諸的驚人力道,亦非眼前這兩名大內衛士所堪承受。「碰!碰!」兩聲,音若擊鼓。眼前二人竟像球也似地被拋了起來,足足被擊出了七尺以外,雙雙墜落地面,登時昏死過去。

  來人身法好快,舉手之間,已把兩名大內衛士擊昏在地,卻也不礙他的一定出手,隨著他的一個前抄勢子,已向春若水掠去,右手探處,直向馬上的貴妃身上抓到。

  這一霎可真驚險萬狀,不只是目睹之下的六名金甲衛士怵目驚心,即使春若水本人又何能例外?

  驚惶裡,她發出了一聲尖叱,就連拔出鞍前的佩劍也來不及,陡地探出了一雙手指,認準了來人的一雙眼睛截了過去。

  來人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,頸項略旋,已避過了春若水的一雙手指,同時間,斜刺裡勁風一縷,雪亮的一截鏈子槍尖,陡地閃向眼前。

  這一手「飛槍奪命」敢情是直奔臉上印堂而來,勁猛力足,嗖然作響聲中,已臨當面,看樣子來人一個閃躲不開,真能一下子扎個透明窟窿,無如他那顆所顯示的猙獰怪頭,偏偏是靈活之極,左一轉避過了春若水纖纖玉指,右一轉可就逃過了這截「奪命槍尖」。隨著他的一式巧妙出手,「噗」地已自攥住了鏈子槍的雪亮槍身,緊接著嘩啦的一聲,空中飛人也似地,已把這名金甲武士掄起半天,「撲通」一聲摔落地上,卻是頭下腳上,倒栽蔥也似地登時悶了過去。

  來人以迅雷不及掩耳出手,一上來即制伏三人,手下更不少緩須臾,「噗」一下,已緊緊抓住了春若水待出的手腕,「走!」嘴時低叱一聲,借力施力,一隻腳猛然著力,在春若水座馬皮鞍上點了一點,另一隻手就勢,已然托住了春若水的後背,就此雙雙騰身而起,飛躍出丈許開外。

  這番情景,只把現場的各人嚇了個魂飛魄散。八名金甲武士奉命護駕,那裡知道與來人方一接觸,簡直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,已有三個被擺平在地,剩下五人眼看著貴妃娘娘落在對方手裡,登時俱都嚇呆了,各人手上雖不少弓矢暗器,礙在春貴妃在對方手上,恐有誤傷,一時也不敢出手,略現猶豫,對方二人已遁出十數丈外,這個距離祇怕是越加地難追了。

  冰兒簡直嚇傻了,目睹之下顧不得本身安危,驚叫了一聲,一馬當先,策馬就追,身後各人突然警覺,紛紛帶馬跟上。

  六匹快馬,一逕地追到了瀑布當前,眼看著春貴妃在對方挾持之下,一路輕登巧縱,已向崖上翻去。瀑布聲音既大,彼此對答亦難,噴濺而起的水花,彷彿大片水霧,連人帶馬覺得滿身濕漉,卻也顧不得狼藉,紛紛下馬,向崖上攀去。

  此時此刻,對方二人蹤影,早已杏如黃鶴。

  這人身手,端是了得。春若水豈是甘心雌伏之人?無如在對方強大的臂力挾持之下,簡直動彈不得。好幾次她伺機向對方出手,都為他巧妙地閃開,這時在對方挾持之下,只覺得通體發軟,才想到這人力道所著之處,巧在腰間穴路。

  既為對方拿住了穴道,當然是無能出手,眼睜睜地祇得聽其任意擺佈。

  這人好快的身手,那麼高的山勢,不消十來個起落,已逾其半。

  跟前松柏衍生,遍佈山巒,想是距離瀑布略遠,水聲已不若先時之大,容得踏入林中,其聲益柔。春若水又急又氣,偏是動彈不得,簡直要氣昏了,暗忖著只要對方手勢一鬆,必將全力出手,給他一個厲害,心裡賭氣,乾脆一句話也不說,倒要看他如何發落自己。

  思念中,那人已定下了腳步。眼前翠草如茵,卻是向陽一片坡地,青山如黛,松柏疊翠,景致頗是不惡。

  這人手上略鬆,春若水幾乎跌倒地上。她早已打好了主意,乘勢在地上一個猛翻,右手倏揚,一掌直向這人臉上擊去。

  對方這人早已料到了她有此一手,身子輕輕一閃,便躲過了春若水充滿勁力的一掌。

  春若水一掌擊空,更不遲轉,借著快速的轉身之勢,左手功力內斂,直向他肋間插去。

  這人冷哼一聲,凹腹吸胸,整個腹肋霍地吸迸了半尺有餘,春若水這一式單插手可就又走了個空。再想收拾換式,那裡還來得及,這人手腕乍翻,極其輕靈地已拿住了她的手腕脈門。

  「咱們有這麼大的仇麼?」說時,他那湛湛的眼神,瞬也不瞬地直向她臉上盯著,春若水想不到來人功力如此之高,自己在他跟前,簡直就遞不開來,心裡正自懊喪,正不知如何是好,忽然聽見了對方說話聲音,不由心裡一動,實在是這個聲音太過熟悉,再一觸及對方那雙湛湛目神,由不住更為吃驚,登時呆住,「啊!你是——」

  說話時,這人反手揭下了面上那具猙獰的面具,一頭散髮,雲也似地披散下來,現出了他的本來面目。

  春若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倏地睜大了眼看了再看,終於認出了他是誰來,「君——無忌——是你——」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激動,霍地撲上去,緊緊擁抱著他,恨不能化為一灘水,融在他的懷裡!

  「無忌——無忌——」

  一時間真是有說不盡的委屈,簡直不知如何出口,一連叫了好幾聲他的名字,涓涓淚水撲簌簌早已奪眶而出,淌了滿臉都是。

  「無忌——哥哥——會是你?會是你?你真的來了——」撐著他結實的肩,那麼近近地打量著他,霍地又抱緊了,一下子又分開來,看了又看,抱了又抱,一時間花容和淚,欲笑還泣,那樣子真像是瘋了。

  君無忌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站著,臉上毫無表情,像是著了一層冰樣的冷,「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了?」一面說著,那一雙有力的手,已把春若水緊緊偎依的身子,硬生生地分開來,「告訴我,這是不是真的?」

  「我——我——」眼淚再一次湧出來,打量著君無忌的臉,一霎間,她身泛奇寒,忽然體悟到,自己最擔心、最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,「你要我說些什麼?無忌——你真的一點都——都不知道?」

  「現在我當然知道了,但是我要你親口告訴我,證明這一切都是實在的,不是我的幻想!」

  「無忌——你慢慢聽我說,先不要慌,來!」春若水拉了他一下:「我們到那邊坐下來,好好地聽我說!」

  無如君無忌的身子,就像是打進地裡的一截鐵樁,那裡拉他得動?「不用了,」君無忌慘然笑著:「我只聽你一句話,你嫁給朱高煦是真的還是假的?」

  「這——」春昔水訥訥道:「你聽我說——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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