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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七


  ▼第十六章

  隨著身子的前進,景致更有不同。

  猛可裡響起了淒厲的一聲猿啼,觀其聲勢起自對嶺巉,其聲高亢,彷彿一把鋒利的尖刀,突地劃開冰封的天幕,乍聽下,真有驚魂奪魄之勢。

  偏偏餘音蕩漾迂迴,歷久不歇,於此幽冥中夜,平添無限深淒、壯觀。

  春若水不自禁地定住了腳步,感到有些兒害怕,一顆心更是起伏跳動不已。連峰箍箍中夜猿啼,原已懾人心魄,四面雪光所彙集的襲人寒風,更似萬千鋼針,一古腦地投向人體,冷得她一個勁兒地直打哆嗦。體傷初癒,簡直無能招架。

  這般景色、氣勢,偏偏無福消受。春若水這才警悟到,一個人的胸襟氣魄,原待於大自然的洗練淘淬,一分根骨,一分造化,卻也勉強不來,准乎此,那「仙風道骨」、「神姿清澈」的造型,畢竟有別於凡夫俗子的意態庸俗,所謂的「仁者樂山、智者樂水」,正是冥冥中大自然的造化之功呢!

  她一面把身上皮裘裹緊了,兩隻眼睛卻貪戀地向對嶺眺望著,敢情為對嶺那一道無聲的玉泉飛瀑所吸引,不自覺地便自向前走了過去。只是寒氣襲人,冷得她簡直挺受不住,身上雖然裹著君無忌的一襲皮裘,感覺上竟似沒有著衣般的單寒,無可奈何,祇得加速了腳步,直向一片石林間奔去。

  俟到身子進入石林,才自覺出寒冷大減。當下也就顧不得欣賞眼前美景,先找了個背風處坐下,強自鎮定心神,隨即運行起吐納調息之功,直到「坎離」相交,小腹生熱,身上才復興起了舒泰的暖意,便自匆匆站起。

  這一站起,卻讓她意外地吃了一驚!一條人影,宛若臨空巨鳥,呼地由面前掠過去。

  春若水嚇了一跳,本能地忙自蹲下了身子,透過當前石林空隙,清晰地看見一條纖細人影,倏地倏落於石林尖峰,旋踵間已臨當前。

  冷月繁星,映襯以皚皚白雪,所見極清。春若水方自認出來人是一個身披狐裘的長身少女,後者已玉樹臨風般現身當前。

  來人少女似乎已有所見,隨著她落下的身勢,清叱一聲,右掌驀地直劈而出。這一掌直認著春若水藏身之處發來,掌力疾勁,聲若裂帛。春若水萬萬沒有料到這個時候竟會遇見了這麼奇怪的人,乍見之初即以重手傷人。來人少女功力極是精湛。這一掌幸虧有石筍在前抵擋,掌風擊處,石屑紛飛,隨著來人少女的一聲清叱,窈窕倩影,騰空躍起,一起乍落,已向石後抄落下來。

  春若水大傷初癒,原是不便施展身法,卻也不能坐以待斃,眼看著對方少女功力了得,生恐力她掌力擊中,心裡一急,隨手自地上摸了一雙石礫,揚手直朝著對方來勢用力擲出。

  來人少女身勢幾將下落的當兒,驀地向後一收,凌空一個倒翻,呼嚕嚕已自退出了丈許開外。

  一經施展,更不稍緩須臾,春若水不待身勢略定,隨即連續兩個快速施展,「撲撲撲」疾風迴蕩,宛若大鷹撲揚,起落間,已撲出石林以外。

  觀其身勢,不可謂不快了,無如眼前這個長身少女卻是放她不過,身法之快,更是出人意料。春若水身子方自站起,眼前人影飄動,對方人影,已到了眼前。這一霎無異驚險萬狀,春若水情急之下,不假多思,右手抖處,猛地向對方臉上抓了過去。俟到她手掌遞出一半,才自發覺到對方少女那張臉極為眼熟,心中一驚,卻已無能收回。

  來人身手端的了得。春若水一待發覺招式用老,想要收回,其勢已是不及。即為對方少女巧妙地拿住了腕脈上關寸要口處,頓時動彈不得。

  至此,雙方目光交接,才算把彼此看了個清楚。春若水幾經凝神,才自肯定認出了對方正是那個被疑為來自搖光殿的沈姑娘。這個突然的認定,登時使得她心裡一陣驚慌,待要抽身而退,卻是萬萬不能。

  沈瑤仙的表情,卻似比她更為驚訝,「哦!是你?」說話時,手指已自鬆開,卻是滿臉迷惑表情,「春若水,春大小姐,會是你麼?——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一邊說,那一雙黑黝黝的眼睛,早已在對方全身上下轉了十萬八千轉,越是撲朔迷離。

  春若水驚魂甫定,身子後退了幾步,被對方這麼一問,再看看自己這一身,卻是窘迫不堪,一時幾乎呆住。停了好一會兒,才自轉過念來。

  沈瑤仙那雙明亮的眼睛,真像是比劍還要鋒利,死死地盯住她,分明疑團未釋,等待著她的說明。

  春若水被她看得怪不自然,聳了一下肩,嗔道:「怎麼不會在這裡?你能來我就不能來麼?」

  沈瑤仙越是不解地道:「半夜三更放著覺不睡!你發瘋了?」

  「你還不是一樣。」春若水乾脆硬下臉來,卻也不甘輸口的反脣相譏。說了這句話,她隨即轉身自去。沈瑤仙只是冷冷地瞧著她。走了幾步,春若水卻又停下,心裡忖著:我豈能就此轉回?若為她發現了君無忌的住處,那還得了?這麼一想,她就改了個方向,繼續前行。

  沈瑤仙仍然站在原處,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她。

  春若水走了十幾步,才自覺出,這裡是個孤峰,四面絕壑,那裡有路可通?除了上下可行,簡直別無可行。這可就面臨一個難題了。住上去,無疑通向君無忌居住石室,一個不好,便有暴露石室藏處的可能,往下走,無盡無止,卻又上那裡去?自己體傷未愈,一來不便過於勞累,再者三更半夜,認路不清,下行山勢連綿,無盡無休,慢說自己毫無山行經驗,就是久於此道的人,也不敢失之大意,萬一迷了路,那可是死路一條,卻是莽撞不得。這麼一想,不禁又停了下來,上下左右皆不得行,可真是作了大難。

  「你是要上去還是下去呢!」聽見話聲時,沈瑤仙顯然已來到了面前。話聲方歇,隨著她舉手之處,只聽得「呼」一聲,一團火光已自亮起。

  那是一個製作精巧的引火器,火焰自一個特製的噴口吐出,較諸一般江湖中人所使用的「火摺子」看來方便得多,而且所發出的火光也強得多,噴出的火苗子足有尺許來高,黑夜裡看來尤其顯眼,附近山石樹木,一時無所遁形,俱都被映照得十分清晰。春若水自是也不例外,登時暴露於火光之中。

  「你——要幹什麼?」看看自己這一身,的確是臊得發慌。全身上下,除了那雙靴子是自己的以外,全是借穿君無忌的,以無忌之高大魁梧較之若水之窈窕婀娜,自是不成比例,這一些看在了沈瑤仙眼裡,不啻疑竇大啟,臉上更不禁充滿了迷惑。

  「這是怎麼回事,你真把我弄糊塗了!你穿的都是些什麼?是誰的衣裳?」

  春若水不禁臉上一紅,這事說來話長,一時礙難回答,乾脆給她來個不理不睬,把身子掉了過去。

  沈瑤仙突地收起了手上打火器,一雙明亮的眼睛,卻是眨也不眨的盯著她。

  「哼!你以為不說話,我就猜不出來?」

  「你猜!什麼?」

  「君無忌!」

  「君——無忌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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