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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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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勢的發展,極其自然,俟到君無忌有所覺察時,其時己柔荑在握,甚至於春若水整個身子,俱都已倒在了他敞開的懷裡。 對於他們雙方來說,這一切都似乎太過突然,只是施受之間,心情上有些差別而已。 爐火劈啪,閃爍著的紅色火光,把兩個人的影子長長地疊印地上,不時地晃動著。火光更照亮了他們的臉,那麼赤紅的顏色,恰似存心在掩飾什麼。 緊緊伏身在君無忌結實的胸上,像是隻依人的小鳥,春若水相思得酬,貪戀著片刻的溫存。伏在他胸上,感染著他的溫馨,耳中更能清晰地聽見他頗似零亂的心跳聲,敢莫是這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,也為之「英雄氣短,兒女情長」了! 很長的一段時間,他們彼此一句話也沒有說。 爐火熊熊,時聳又斂,變幻著各種姿態,像是為此有情戀人,作狀無限鼓舞。 「你的心跳得好厲害,能告訴我,那是為什麼?」像是一條遊動的蚊,她滑膩的手,已攀向他的頸後,纖纖手指,插入到他充滿了野性而濃黑的髮際,撩起的眼波,蕩漾著少女的天真無邪,卻是狡猾的。 君無忌一聲不吭,只是默默地向壁火注視著,火光明滅,在他英俊而清秀的臉上,形成了某種氣勢,眼睛裡迸射的神光,更似反映著此一刻內心的紊亂。 「說話——為什麼不說話?無忌,無忌——」舉手無力,只是一下下的在他胸上擂著,無盡相思,萬縷柔情,俱化為熊熊火焰,會合著當前壁火,一霎間形成汪洋大海,人兒漫淹,呼救無能,是那般抽去了骨頭的懶散,真似已融化為一灘泥水,永無止境的癱在了他的懷裡—— 一隻長尾山鼠,恰於其時忽然出現眼前。靜寂時空頗似形成了驚天動地的震撼。 緊緊偎依著的一對人影,驀地兩下分開,其時火光閃爍裡,那隻擅入禁地的長尾山鼠,「咕」的驚叫一聲,箭矢也似地飛躍而起,一逕穿窗而逝。留下來的氣氛,卻似一陣撲面的微風,淡淡的地人深省。 雙方相視一笑。經此一攪,已不復先時之熱熾,情緒的轉變何以微妙如斯? 往壁火裡丟進去一塊乾柴,君無忌沉默著訥訥說道:「這裡早晚寒冷,如果不生火,你是挺受不住的。」 春若水迎著面前的火,在鋪著的一塊獸皮上坐下來,腳腿伸動之際,才發覺到自己身上衣衫十分肥大,一雙褲腳,雖經捲起,仍然是多出了老大的一截,袖子也是一樣,眼前缺少一面銅鏡,看不見自己這身打扮的怪異形狀,想來當是十分滑稽,不覺低頭笑了。 這襲單衣,不禁使她又聯想到以前為飛鼠所傷,草舍療傷時的穿著,仔細瞧瞧,正是同樣的一身,前後聯想,不禁感慨係之,禁不住妙目輕轉,深情地向君無忌注視過去。 君無忌智珠在握,有些話不需多說,他也明白,有些話,惟恐為對方帶來傷感,故此迴避,那麼剩下來的話,也就不多了。 「啊!」春若水像是忽然想起:「我一夜沒回去,家裡怕急壞了。這可怎麼是好?」 君無忌「哼」了一聲:「你放心吧,我已叫小琉璃到你家去過了。」 「這樣就好。」春若水卻仍不放心地輕輕嘆了一聲:「你是不知,我母親最是對我掛心,平常有點小傷小疼,她都會大驚小怪,如果知道我受了這麼重的傷,不知會急成了什麼樣子!」「這一點我也想到了!」君無忌說:「我特意要小琉璃撒了個謊,就說你在『紅雪庵』尼庵許願,那裡尼姑留你住下結個善緣,約有三四天的逗留,這樣可好?」 春若水忍不住笑了:「你可真聰明,怎麼會想到『紅雪庵』呢,那是我娘常去的地方,真要說別的地方,她老人家還許不相信呢!」 君無忌點點頭說:「這樣就好,只是我生平不擅說謊,事過境遷之後,你再照實回稟令堂吧!」 春若水默默地點了一下頭,想想還有兩天的時間逗留,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高興,這三天石室逗留,無異天公作美,特意思賞給自己的,雖然說用以酬償的代價,竟是自己幾乎喪失的性命,只是傷痛畢竟已成過去,面對自己的卻是心上人的長相廝守,傾心盡談。 三天容或說是太短了,卻也得來不易,那是以往連作夢也夢不到的,這麼一想,也就知足了。三天以後呢!那時自己便得告別情人,面對著殘酷的現實,接受命運的安排。三天,三天,這短短的三天,很可能便是自己生命裡唯一與他所僅有的獨處日子,它將永遠在自己心版上刻下記憶,想著想著,她的心碎了。 她可不願再哭了,特別在君無忌面前。她想,這三天自己要以最喜悅的心情,最浪漫的情調去享有它,因為捨此而後,便什麼也沒有了。 君無忌微笑著說:「這裡地勢絕高,很多地方白雪未化,景致絕佳,明天你起個早,我們可以到外面走走,對面有一道瀑布,映著新升的太陽,真美,你一定喜歡,只是你的傷勢還沒有大好,怕是走不遠。」 春若水說:「不,我能走!」那樣子開心極了。 「要不,還是我背著你吧!」 「那——可就累了你了!」 「你不願意?」 「不——」她說:「我太願意了!」說了這句話,才自覺出過於坦誠,竟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,一時大為羞窘,臉也紅了,偷偷看了他一眼,卻似未覺,心裡才似略安。 君無忌撥弄了一下爐火,濺出了許多小火星。「這裡有天山特產的雪雞,就是剛纔你吃的那種,味道可好?還有很多野生的東西,如果你喜歡,明天可以摘一些回來。」說時,他轉過臉,近近地注視著她:「昨天你不該到朱高煦那裡,太危險了,你也許還不知道,他如今身邊有能人守護,你絕不是他的對手,平白喪失了性命,豈不冤枉?」 春若水默默聽著,作了個無可奈何的苦笑。 「你父親的事,我一直留意,據知目前平安。海道人斷言他有驚無險,他的卦相很準,頗有預知之明,希望這一次沒有料錯才好。」 春若水只以為他會說出自己與朱高煦之間的婚事,那無疑是大殺風景之事,只是他卻沒有。 忽然她心裡驚了一驚,莫非他竟然不知,朱高煦之所以羈押父親,乃在於迫婚自己?以至於,他當然更不知道自己即將要捨身救父之事了? 這個突然的念頭,由不住使得她大大吃了一驚。想想並非是不可能的事,如果自己這個假設是對的,那麼,很可能就連父親之失身囹圄,乃係朱高煦所策動這件事,他還不一定知道,頂多只有在懷疑而已,而海道人並沒有把為自己算命的事詳細地告訴他,其實這件事,除了當事人自己和漢王朱高煦之間而外,局外人誰又知道詳情?知道的人,更不會輕易開口,以至於君無忌這般精明仔細的人,這一次也被蒙在鼓裡了! 這番猜想,一經確定,春若水不禁心內大生忐忑,彷彿有些落寞,那是一種悵悵失落的感覺,陡然使她警覺到自己被自己的聰明所愚弄了!可真是悔也不及。 如果是眼前這番邂逅,安排在自己答應下嫁朱高煦以前,那麼一切的情形將是大大的不同,看來自己前此的諸多猜測,包括君無忌與那位沈姑娘之間的愛情在內,全屬子虛烏有之事,事實證明,即使沈姑娘對他曾有救助之情,彼此不無好感,但是基本上,他們卻是站在敵對的立場,又如何能像自己與他,全係自然結合來得合情合理?由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將捨身高煦之事,自不會有應有的熱烈激動反應,自己卻因此誤會他的無情,心灰意冷之下,乃自作出了大錯特錯的草率決定。 一瞬間,她有無限感傷,恨不能再一次撲向君無忌懷裡,放聲大哭一場,只是,在君無忌若似有情的目光注視之下,她卻反倒報以一笑,笑顏裡包涵著的辛酸,也只自個兒心裡有數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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