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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


  君無忌暫時壓抑住過多的思潮回憶,只覺得遍體生燥,奇熱難當,猛可裡警覺到毒息的上延,由不住大吃了一驚。

  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,竟自在此性命攸關的緊要關頭,未能運功於調息軀毒,卻自放縱神馳,憶及無邊往事,真有點莫名其妙。

  一驚之下,禁不住冷汗淋漓,倏地睜開雙眼。卻意外地發覺到面前卻站著個人,這一驚,君無忌只覺得心頭一懍,幾乎由石頭上翻身倒了下來。

  雖說如此,卻也容不得對方的近身相害,右手舉處,待將向對方平胸一掌推出,無如手勢方起,才自覺出一隻右手,連根酸痛,敢情無意神馳,未能及時將毒息逼出體外,坐令其擴散上竄,眼前雖還不至於「毒息攻心」,卻早已擴散四肢,動輒維艱。

  皓月當頭,彼此距離如此之近,豈有不見之理?

  君無忌一經認出,站在面前的這個人,竟是去而復還的先前少女,乃自不覺得打消了一腔敵意,愣了一愣,眼睛裡滿是驚異。

  長身少女去而復還,無非惦念著他毒勢發作下的安危堪慮。心細如髮,一種善意的關懷迫使著她再次悄悄轉回,暗中窺伺,直到確定君無忌的情況不妙,才自附近現身。像是驚詫,又似怨嗔的「釘」著他看了一眼,緊接著左手輕翻,直向著君無忌肩上拍了下來。

  可憐君無忌這一霎,竟連回身閃讓的一個平常動作也難以做到,眼睜睜的一任對方那隻纖纖素手,拍向肩頭,緊跟著整個身子就像是觸了電般的一陣子顫抖,隨即平定下來。

  他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,對方這個長身少女,不惜消耗她本身的內力真元,在幫助自己驅除身上的毒息了,真個盛情可感。

  君無忌似乎也只有接受之一途,別無選擇。

  那股發自少女纖纖素手的力道,顯然具有微妙的迂迴走勢。自君無忌肩頭一經透入,立刻漫延開來,極短的一霎間,已自控制了君無忌全身經脈。君無忌登時全身大感輕鬆,卻也不敢大意,立即以本身內功之力相迎接,轉瞬間已與對方少女所發氣機融匯一體,隨即在全身經絡間遊行起來。

  有此一驚,君無忌乃自大存戒心,不敢等閒視之,只向著前面少女微微點了一下頭,報以感激,隨即閉目不語。長身少女一隻手抓在對方肩上穴脈,借以輸送內力,另一隻手,霍地探入對方衣內。

  君無忌倏地睜開眼睛,正自吃驚,對方少女那隻纖纖玉手,已自收回,手裡卻多了一個小小玉瓶,正是方纔贈送的那個小小藥瓶。

  「你這個人,莫非我還會騙你?為什麼放著靈藥不吃?真是——」

  君無忌這才明白,當下舉手接過,打開瓶蓋,在手心倒了兩粒,含於嘴內,收好藥瓶。

  這一切動作,做來從容,雖然已不似方纔那般痛苦,足見對方少女所運施的功力,已在自己體內起了相當作用。

  長身少女似憐又嗔地看著他,倒也沒有再說什麼。

  須知運施這種內元真氣,極為耗費體力,雙方即使各有一等一的傑出功力,卻也不敢掉以輕心。眼前二人,一個將本身真元內力,緩緩輸向對方體內,一個卻以本身真氣相迎接,使之融化一體,繼而再導引向全身經絡,將己行發作的毒息,透過全身經絡逼向體外。這番經過看似容易,行起來卻大費周章,無論施受雙方,除了本身需具有精純的內功基礎之外,最重要的卻是更要精通氣血的一定運行走勢,有了這番認識之後,才能相機運動,在一定秩序之內,將毒氣逼出體外。

  雙方雖是出身門戶不同,卻能取得一致。一經接觸,立刻有了默契,在君無忌的導引之下,長身少女得毫無忌諱的將本身真氣,緩緩向對方體內輸入。

  如此,甚短的一霎,已見了奇異功效,君無忌固是全身汗下,長身少女卻也並不輕鬆。

  再過一會,吞服下去的藥力已自生效,匯合著二人真元內力,在君無忌奇經八脈俱已暢通的軀體裡大肆活躍,極短的一霎,已奏全功。

  長身少女眼睛裡顯示著難以置信的眼神,確認對方已可無礙,這才收回了手,向後退了一步。

  君無忌睜開眼睛時,已是目光炯炯,較諸先時之萎弱不振,確是不可同日而語。

  看著面前這個細腰豐臀的長軀少女,君無忌由衷的心存感激。

  「謝謝你!」雖然說了「謝謝」這兩個字,他卻知道這番盛情,卻並非這兩個字就能抵銷得了的。對方姑娘英秀挺拔,眉梢眼角固似風情萬種,卻於美艷中別有峰棱,那是難得一睹的「俠女」風範,絕不同於時下一般。

  君無忌既與她有了一番接觸,初步認識之後,越加體會出她的卓然不群。其實他心裡已對她有所假設,只是在沒有進一步得到證實之前,不敢貿然認定。

  「這個姓紀的,以後你可要防著他一點,他的鬼主意可多了。」微微一頓,她又說道:「你也許還不知道,在他身後,有個極厲害神秘的人物在支持他,那個人如果有一天親自出手,你我是不是能夠抵擋得了,可就大有疑問。」

  君無忌全身毒質,俱已混合汗水,排出體外,除了全身汗水粘糊糊的甚是難受之外,其他感受無異常人,自然以他功力,即使沒有對方少女加以援手救治,也能將身上毒質運功排出,只是曠日費時,運行起來可就沒有這麼便當了。

  對於這個姑娘,他真的很感激,特別是欣賞她那種含蓄的美,一點就透的機智和聰明。然而這一切他也只能深深的藏置心裡。

  透過少女婉若溫柔、無限嬌媚的眼睛,君無忌不無警惕的體會出,那種隱隱的敵對意識,即使是潛在了若隱若現的一霎,卻也足以懾人。行走江湖以來,限於本身特殊的身分境況,不啻是遍處荊棘,君無忌早已養成了隨時警惕的習慣,即使美麗可人如眼前姑娘,卻也不敢掉以輕心。

  「謝謝你的提醒!」君無忌已自石頭上站起:「姑娘所說的那個神秘人物,我也想到了,只是還有待證實而已。」

  長身少女眨了一下眼睛,奇怪地看著他:「是麼?這個人,目前江湖上知道他的人還不多呢!」

  君無忌微微一笑說:「姑娘所指的大概是那位有『九幽居士』之稱的蓋九幽吧!這位老人家,我確是久仰之至。」

  長身少女眼睛裡更現驚詫,那是因為「九幽居土」這個人,在江湖上知道的人,原本就不多,特別是當年「平原之會」後,外界所得知的情況是蓋九幽這個人已經死了,之後就更不為人所提及,以至於日後為人所淡忘,不再論及。長身少女是因為師門的特殊淵源,才對蓋九幽這個人有所觀察,以至於進一步了解到他的近況,在她認為,這個神秘的消息,除了自己師門之外,是不可能為外界所獲知的。但是君無忌卻知道了。只憑這一點,就足以證明眼前這個姓君的大非尋常,除了他一身傑出的武功造詣之外,他的身世,以及未來動態,不禁也引起了她的好奇與興趣。

  然而,她卻不願當面直言無諱的出言探詢,寧可留待日後暗中的觀察。「你說得不錯!」她緩緩點頭道:「就是他,你既然知道他,當然也應該知道,他是一個極殘忍、極任性,而又武功絕高的怪人,這個人現以似乎已經不甘寂寞,已經有所蠢動了。」接著她微微一笑:「好了,我也不跟你再多說了,我們還會再見吧?」一霎間,臉上的淺淺笑意,卻已消失,代之而起的卻是令人有所警惕的嚴肅,那雙美麗的眸子裡,更像顯現著無邊的神秘。

  對於一個既經認定的「敵人」,是不容易一上來就心存妥協的。她湛湛的眼神,早已告訴了對方她的「執著」,只是她的良知卻不容許她對下手殺害一個像君無忌這樣的敵人之前,不作一番深入的了解。

  一霎間,她臉上顯現出無比的悽涼。此時此刻,她實在不欲再多作逗留,那是因為君無忌的氣質、風態,已深深的震撼了她。這些都足以消磨掉一個人的鬥志,這卻是她眼前所不能、也不願意的。她轉身走了。

  君無忌只是一言不發的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,忽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悸,二十多年以來,他飽經憂患、屢經大敵,但是確信還不曾有一個人,能使他直覺的有此感觸。有之,這個長身漂亮的姑娘,便是第一人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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