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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


  君無忌抱劍在胸,甚知不妙。他此時一面抱元守一,不使真力擴散,一面更得防範著隨時乘虛待發的毒性,尤有甚者,還得眼觀四面,耳聽八方,隨時隨刻小心著惡毒的敵人進攻,如此情況,自是大感狼狽,儘管這樣,表面上猶要保持一派從容鎮定,不使敵人看出。

  他的苦心顯然白費了。

  老奸巨猾的紀綱,早已洞悉其虛,「君探花,你還能逞狠幾時?當真要狠拼到底?」

  君無忌怒視不語,耳邊上卻已留意到樹梢上的沙沙作響。偶爾接觸到紀綱有異的眼神,頓時心裡有數。他自知此刻體力有限,以有限之精力,對付無限之勁敵,其成敗毋庸細想亦可判知。

  君無忌誠然無限悲哀!以他為人,一向仔細,想不到臨頭仍為奸小所乘,十數年勤奮,堅此百忍,才得練成罕世絕功,方待展舒壯志,有所作為,想不到一朝為奸人所乘,理想抱負,頓俱成空,真正令人太息,憾恨交集,卻是無可奈何,奈何!

  一霎時間,他眸子裡凝結了熱淚,轉瞬間將此無限悲哀化為讎仇,打量著眼前陣仗,不得不格外小心,謹慎用劍,以期把時間拖長,或得能有一線生機。

  有此一念,他隨即定下心來,甚至於不再浪費脣舌,與對方多說一句話。好在他這「三步登蓮」的站立姿態,已使他在眼前搏殺場面,盡佔先機。

  「君探花,你還是束手就綁吧,莫非你還不知,你身上所中奇毒,是用不得力的,怎麼樣?只要你存心歸順,我當可保全你的一條性命,即使在王爺駕前,有我紀綱的話,亦可一言九鼎。你是聰明人,想必能明白這番道理,還用得著我多說麼?」

  言多必失,以紀綱之老謀深算,亦不免大意失言,這番話,無意之中暴露了一個不欲人知的極大隱秘,即是他的此番行動,乃是受命於漢王高煦。

  君無忌心頭一震,冷笑不語。其時,他耳中早已測知,上方兩側皆有敵人躡足切進,目光一掃,已預先測知敵人即將出手的部位,心裡盤算著出手的招法,務期一舉殲敵。

  果然,他這裡方自定念,左側上方,樹葉子刷然作響聲中,一條人影,疾似流星般,已自飛天而墜,揮出的劍身,宛若電閃星馳,略呈弧度地直向著君無忌腦門劈到。

  君無忌猶自鎮定如初,他知道緊接著右側方的敵人即將下襲,此時此刻,只消稍微分神,即使處決了左面來敵,也必然難當右面猝然加諸的殺招。是以,這一霎時的臨危鎮定,至為重要。

  他的猜測完全不錯。

  就在左面這人殺招甫現的一霎時間,右上方疾風猝起,強勁的疾風墜勢裡,弧形劍影,捲起了一片強光,劈空嘯聲裡,直向君無忌連臂帶肩斜劈了過來。

  觀諸眼前二人的出手,稱得上既快又狠,顯然出自高明者事先指點,只是偏偏遇著了君無忌這個厲害敵人,竟然在未出手之先,先已把他們摸得十分清楚,以至於苦心白費,連帶著斷送了一雙性命。

  君無忌的劍鋒,是在最後的一霎間才揮出去的,其間驚險,簡直不容毫髮。這一劍由下而上,迤邐而出,宛如戲空之龍。妙在劍鋒迂迴的走勢,恰恰避過了對方二人揮落而下的劍鋒,劍勢呼嘯過處,閃爍出一個半圓形的圈子,兩個人恰恰處身其內。劍光曳處,怒血四濺。一人破腹,一人開喉,隨著君無忌揮出的劍光,雙雙摔落出去,登時橫屍當場。

  空氣裡這時充斥了腥膻的血氣,夜風迂迴著,只是團團打轉。

  君無忌這一劍稱得上絕頂高明,雷霆萬鈞,冰雪一片,一出乍收,好不利落。

  緊接著他那一雙凌厲的眼睛,重新又盯落在眼前大敵紀綱的身上,等待著對方再一次的殺招。

  紀綱心裡原本就是與對方打的消耗戰,拼著自己方面損兵折將,也必將對方拖垮為止。只是沒有料到,對方出手這般高明,不過一招,竟將自己手下二名健將,雙雙斃之劍下,真正是悚目驚心。乍然目睹下,既驚又憤,冷叱一聲,飛身直襲而上。

  紀綱身手,極見高明,以他目下身分,以及無比自負,設非怒到極點,萬不會親自出手。

  人影倏乎間,夾雜著他手上雪亮的劍鋒,人到劍到,分心就刺。

  這一劍力道十足,劍鋒未至,先就有極稱凌厲的一股劍氣,劈風破空直下。

  君無忌心知此人用心之惡毒,料將不施全力,便難以抵擋,無奈中,劈出了一劍。

  雙劍交鋒,嗆啷脆響聲中,紀綱身勢,恰似滾空繡球,倏乎來去,隨即飄出丈許以外。

  這一劍,紀綱用力極猛,毫無取巧,君無忌便祇得以實力還擊,這麼一來,體內頓現空虛,一劍揮出,已是強弩之末,再想力持鎮定,已是萬難,身子一連閃了兩閃,幾乎坐了下來。

  這番景象落在了紀綱眼中,心裡更加篤定,冷笑一聲,身形一個快閃,疾若飄風般,再一次欺身而近,「再接一招!」話聲出口,掌中短劍分心就扎,卻把那一隻空出的左手,直向對方肩頭攀來。

  敢情紀綱乃是自幼淨身的宦官出身,生平自是不近女色,乃承異人指點,練成一門絕世罕見的厲害功夫——「三陰絕戶童子功」,一經施展,受者五臟俱摧,白骨為朽,萬無活命之理。

  君無忌已有「練氣成集」的功力,但要接對方這一掌,卻是萬難。紀綱這一掌,非僅力道萬鈞,卻於萬鈞巨力之間,夾有一股陰風,這股陰風,便為功力之極,一經中身筋骨立摧。

  君無忌自忖著萬難當受,一時眉剔目張,正待拼著毒發攻心,以「巨靈金剛」力出迎,好歹也給對方一個厲害,一隻手待抬起的當兒,卻聽得頭頂後方上空,一片尖嘯聲劃空而至。

  由於他曾習過嚴格的「暗器聽風」訓練,一經入耳,頓時就可測知來襲部位,眼前這批來犯的暗器,卻不是奔向自己,是可認定。

  有此一念,他立即中止住待發而出的掌力,只覺得頭頂上呼嘯聲過,三口飛刀,並成一排,緊緊擦著頭頂,直奔紀綱飛去。

  發暗器人堪稱個中高手,三口飛刀一經掠過君無忌頭頂,倏地下降尺許,直襲向紀綱正面,一正二偏,刷地分開來,這個範圍之內,紀綱想要從容閃躲,卻是萬難了。

  發刀人旨在救人,暗器的出手,也就不同一般,紀綱果真還要向君無忌施出重手,便很難逃開眼前疾馳而來的飛刀陣勢。無可奈何之下,祇得倏地收回了待發的掌力,右手短劍就勢向上一撩,噹啷聲響中,爆出了大片火星,乃將正中的一口飛刀格開來。卻自覺出飛刀勁勢極大,真力貫注,幾乎將手中短劍震落。

  發刀人伎倆何止於此!紀綱這裡一劍方自將正中飛刀劈落。猛可裡左右兩翼飛刀,自個兒拐了個彎兒,修地直向他兩側飛來。

  這一手化虛為實的飛刀手技,簡直微乎其妙,紀綱那等閱歷之人,竟然也被瞞過,俟到有所警覺時,一雙飛刀,有如剪空雙燕,雙雙自兩下裡已自擠兌過來,個中驚險,設非是當事人自個兒心裡有數,別人萬難體會。

  紀綱不愧名家身手,一經發覺不妙,倒能沉著應戰。右手短劍改撩為劈,全力側面揮出,噹啷聲中,這口飛刀化為一道長虹,倏起當空,直曳出數丈開外。

  他的那隻左手卻不敢閒著,巧妙地施出了一式「分花手」,游蜂戲蕊般地已自掄起,一掌劈出,自內側方劈向刀身,嗡然作響中,直把這口刀擊出了七尺開外。

  一剎那間,三口飛刀全數落空。

  來人偏偏不容他稱心如意,就在三口飛刀瞬間落空的一剎那間,一個人鬼影子般現身當前。

  紀綱早就料到了此人的現身,雖說是驚魂甫定,他與他最親切貼身的六名大內衛士,都尚能保持著原來的陣腳,目睹著對方的乍然現身,各人不待招呼,幾乎是同時發動,霍地縱身,直向當前包抄過去。

  七個人動作劃一,像是同起同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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