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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三


  幾個身邊親信,剛纔都走了,應聲出來的,不是外人,正是他新愛的隨身小妾「銀雁」。

  這個銀雁如今已改了裝束,羽衣鳳帔,丰姿綽約,看來越發標緻了。輕輕扭著腰肢,喚了聲「王爺」,向著高煦福了一福,這就要去執壺看酒。

  高煦眉開眼笑道:「你來了?」指著鄭亨道:「這是新拜的北征中軍主帥鄭亨鄭將軍,上前見過。」

  銀雁待要見禮,鄭亨卻慌不迭離座站起,睜大了一雙牛眼道:「這位是——」

  高煦哈哈一笑道:「這是我新收的一房小妾,他娘家姓季,就叫她名季銀雁吧!」

  「那怎麼使得?」鄭亨正色道:「既是王爺寵妃,理當以君臣之禮相見!」

  「不必了!」高煦哈哈一笑,抓住鄭亨手腕,似喜又嗔道:「剛纔那話日後不可談起,別人聽見,可又要多心,說我目無太子了!」

  「可是眼前沒有外人——」鄭亨笑瞇了眼道:「王爺您就是我鄭亨未來的聖君呀!王爺難道沒有聽說?」忽然他的聲音放小了,一面把頭湊近高煦耳邊道:「朝中傳說,北征凱旋之後,就要改立王爺為太子啦!」

  高煦哈哈笑道:「沒有的話,沒有的話!」其實這個傳說,他早就聽說過了,心裡卻並非沒有隱憂。眉頭忽然一皺道:「不見得吧,真有這個意思,為什麼還帶著太孫同行?」

  「這——」鄭亨搖搖頭道:「依卑職見,這是不能混為一談的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——」忽然一笑道:「今天不談這個了,坐好了,咱們喝酒!」

  銀雁嬌笑著喚了聲「鄭將軍」,已自手上銀壺,滿滿為鄭亨斟了一杯。

  「不敢當。」鄭亨抬頭看了一眼,只覺得王爺這個寵妾,果然頗具姿色,櫻口瑤鼻,眼睛尤其漂亮,黑白分明,頗有懾人之勢,襯著一雙遄起一如刀裁的眉毛,更似有幾分男兒的英氣,這等儀容,絕非出身風塵,卻不知王爺那裡覓來?心裡羨煞,由不住又自多看了一眼。

  高煦見狀,微微一笑道:「我這小妾還擅歌小令,彈得一手好琵琶,今日晚了,等你北征回來,我讓她好好唱上幾段給你聽聽。」

  「王爺恩寵,這就不敢當了!」一面說,一面雙手捧杯站起道:「一言為定,卑職先乾為敬!」

  說著仰首,把滿滿一盞酒飲了個涓滴不剩,下意識地又向著銀雁看了一眼,回目高煦道:「卑職奉旨還要到李大人的『哨』軍去一趟,這就向王爺告辭了!」說著,即向高煦行了大禮。

  「這就走麼?」高煦打量著他道:「好吧,過境涼州時,你再來一趟,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商量。」

  鄭亨連聲應著,又向一旁侍立著的銀雁抱了抱拳,徑自轉身步出。

  高煦親自送他出了花廳,在二門外招呼了他的隨從,這才轉身回來。一進門就迎著了銀雁的盈盈笑臉,嬌滴滴地喚了聲「王爺」,卻被高煦一把抓過來,讓她坐在膝上。

  「別價,」銀雁緋紅了臉,左右打量著,道:「別叫他們看見了。」

  「這裡沒有外人,我打發他們走了!」

  「這麼說,王爺與那位鄭將軍是談重要的事了?」

  「那還用說?」頓了一會,他才嘆了一聲道,「皇上來了聖旨,著我就地警備河西,除了我征北大將軍的封號,用不著再去蒙古打仗了,這一下可以好好跟你在一塊了,你這一頭漂亮的頭髮,也用不著再剪了!」

  「啊!這是真的?」

  「當然是真的!」高煦怔了一怔,道:「咦!你好像還不大高興似的?」

  「妾身那裡敢?」她輕輕嘆了一聲,略似遺憾地道:「妾身遺憾的是,失去了一次在王爺跟前效力的機會,也叫王爺看看妾身吃苦不讓男兒,頭髮剪了又算什麼?以後還會再長出來的。」

  「好!」高煦連連點著頭道:「說得好,你果然沒有讓我白疼你,真要把你送給了別人,我還有點捨不得呢!」

  「王爺!」銀雁忽地站了起來,道:「您說什麼?」

  「銀雁!」高煦笑了笑道:「剛纔那個鄭亨,我看他對你甚是有意,他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紅人,身拜中軍主帥,未來前途無量,我打算把你送給他,你可願意?」

  不容他這幾句話說完,銀雁早已經熱淚漣漣,那張俏臉一霎間,變得雪也似的白。

  「王爺!你不要再說了。」她身子搖了一搖,就著一張太師椅,直直地坐了下來道:「王爺——使不得。」說著,眼淚更自簌簌淌個不已。

  「你也許還不知道,」高煦道:「他是受封的『武安侯』,聖眷正隆,你跟了他實在也很不錯了,還不願意?」

  「王——爺——」銀雁簡直位成了個淚人兒,道:「千萬不要——千萬不要——」

  她忽地伏身地上,頻頻叩頭不已。「王爺——」她斷斷續續的道:「打從那天進了王爺家門,侍候了您,妾身就是王爺的人了,一馬難配雙鞍,烈女不事二夫!王爺真要把妾身賞給了外人,妾身可是活不下去了,也只有一死以謝王爺的大恩,也不能——也不能——」一時涕淚交流,泣不成聲。

  高煦臉色微現不悅,卻又改了笑臉道:「我只是說說而已,你看你哭成這樣,起來,起來。」一面說,伸手把她給拉了起來。

  「王爺——這才幾天,您——就煩我了?」銀雁抽出了絲帕,背過身子一面擤著鼻涕,道:「這輩子我跟定了王爺,什麼時候王爺不要我了,只說一聲,我自個會打發我自己,用不著您為我煩心——」

  高煦看著生愛,著實有些感動,自她手裡拿過絲帕,親自為她拭著淚。「幹嗎說這些喪氣話?照你這樣,我府裡眾多小妾豈不都要尋死了?」

  「我是我,」銀雁斜過眼珠來道:「妾身只要服侍王爺,哪怕降為王爺跟前一名歌伎、一名丫嬛,這輩子也是服侍您定了,哼,我就是不離開您!別想把我——送給外人,什麼侯不侯的,我才不稀罕。」

  說著,她接過絲帕來,把臉上擦擦乾淨,站起來向著高煦窘笑道:「都讓我把王爺您的興頭給敗了,我給您燙酒,菜都涼了——」

  「不用了,不用了,我已經吃飽了。」

  「那我就扶著您到那邊坐一會兒。」一面說,銀雁就過去扶高煦站起,卻被高煦一把抓住了胳膊道:「我才多大,就用著你來扶我了?」

  銀雁只覺得王爺那隻抓著自己的手,火也似的發燙,一抬頭,接觸到對方那雙充滿了湛湛情焰的眸子,心裡頭禁不住一陣子發慌,頓時臊紅了臉。

  高煦一隻手緊緊抓著她的膀子,那一隻手可就攀上了她的香肩,臉上顯示著不懷好意的那種笑,緊接著他的那隻手已自探入銀雁的酥胸,在對方隆起的部位恣意摸索起來。

  「王爺——您這是怎麼啦?不行——這裡不行呀——」

  紗幔雙分,一簾相隔之外,展示著鋪有獸皮錦褥的華麗花廳。一行銀燭瑩瑩高燒,淡淡的八寶沉香,裊裊發自仰首向天,作狀長嘶的銀質「噴金獸」嘴裡。

  往常高煦用膳時,這裡照例有一班歌舞侍候,半醉微醇之後,況乎美色當前?那時候的他,可就不惜斯文掃地,即使當眾出醜,也屬平常,全賴著一個慣悉主意、得力總管「姜威」的盡力打點。就只是眼前這個花廳,那幾張充滿了淫穢邪惡、五彩斑爛的錦緞皮褥上,風流年輕的王爺,一次次撕下了他尊嚴的外表,幹下了多少荒唐的風流勾當?他的大膽、無恥,已到了「駭人」地步,偏偏無人能加以阻止,對於那些為數千百、無辜失身的可憐處子,這種安排,除了歸諸於命運之外,便祇怕很難解說清楚了。

  新來的銀雁,還不清楚這些,乍睹著高煦的「即興」自是大為吃驚。她那裡知道,今夜此刻,在高煦過往數不清的臨場即興裡,已算是最斯文的了。最起碼,眼前還沒有外人。最起碼,眼前的高煦,仍然還保持著一份對她的眷愛戀情,照往常高煦的習性來看,這是不可思議的怪事。

  只是,還能保持多久呢?

  披著一天星月,君無忌由後嶺繞道歸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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