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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一


  想到了王爷的一再交代,冰儿不能不鼓起勇气略作试探:“小姐,您忘了出门儿的时候,夫人和二场主是怎么交代来着?要是还能回去,又何必当初这么一番折腾?小姐,您就死了这条心吧!”

  春若水聆听之下,倒是不再吭声了,实在说,冰儿这几句话,真正的击中了她的软处,多少次,当她激动,忿怒到非离开这里不可的时候。便是想到了父母的未来安危,才制止住了她的冲动任性。她也曾想到过向高煦施展毒手,湔雪前辱。只是那么一来,后果更糟,而且就时间与心理两方面来说,当初狠心不下,如今就更难下手了。

  冰儿凑近了,涎着脸说:“说起来王爷当初作这件事,是叫人生恨,只是您再翻过来想想,可不也正说明了他爱您有多深吗?”

  “你——”春若水瞪圆了眼睛,刚要发作。冰儿却机灵地先自跪了下来。春若水被她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,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

  “小姐——我求求您——就别再兴风作浪了——您就不为自己想,也该为凉州的老爷夫人想想——万一出个什么差错,那还得了——”

  春若水冷眼瞧着她,又气又怜地说:“瞧瞧把你给吓的!真没出息透了,当初怎么和我在一块来着?真恨不能一脚把你踢死算了。”说时可就由不住又笑了。

  冰儿可就更上脸了,往前膝行两步,把个身子趴在若水膝上,腼腆忸怩地笑道:“您才不忍心呢!冰儿服侍您少说也十年了,咱们是一块儿长大的,这些年没功劳可也有苦劳,哪能就罪该论死呢!”

  “那可看你自己了,”春若水佯装拉下脸来说:“真要是你做了对不起咱们家门的事,我就是想饶你也是不行。”

  冰儿忸怩着笑说:“您的心可真狠。”一张脸竟为之黯然失色。

  春若水见状,一笑说:“看把你吓的,我只是提醒你罢了,季贵人的死你总该听说过吧,该是多可怜,千万要谨慎小心。”

  冰儿傻瓜也似的一个劲儿点着头,心里七上八下真叫她不是个滋味。

  “那——您真的打算一辈子不跟王爷同房?”

  不知怎么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,春若水听着也是惊心。既惊又气地瞪了她一眼,“不许你说这种话!”

  冰儿一时臊红了脸,讷讷说道:“我是为小姐着想——难道您打算做一辈子的老小姐?”

  “这不关你的事,”春若水嗔道:“老小姐又有什么不好?”

  冰儿碰了个软钉子,一时可就不敢吭气儿。

  “我的为人,难道你还不清楚?”春若水冷冷地说:“要么就不决定,决定了的事一辈子我也不会改变。朱高煦他是白费了一番心机,最终仍是一无所获。哼!赔了夫人又折兵,真是何苦来?真为他不值得慌。”

  冰儿想说什么,看着她像似生气的脸,可就又不敢吭气儿,表情很是尴尬。

  苦笑着摇了一下头,春若水漠漠地说:“一开始我就错了,是老天爷故意在捉弄我,要是那一天,在流花河,我压根儿就没瞥见他就好了。”

  冰儿心里自然有数,立刻回想起那日流花河冰化,百姓集会的情景——那一天君无忌载歌载舞,流花河岸引起了极大的一番骚动,春若水便在那一霎,对他系上了芳心一片,自此作茧自缚,深深为情所苦。

  “唉!”冰儿叹了口气,敛着一双眉毛道:“这么久了,小姐您早就应该把他忘了,干吗还老惦记在心里,不是苦自己吗?”

  “要是真能把他忘了,倒好了——”

  “又有什么用呢!”冰儿挑动着眉毛说:“现在谁不知道您已是贵妃娘娘的身分了,放着现成的福不享,何苦再折磨自己。我可真是一百个也想不通!”

  春若水瞪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。过了一会儿,她才讷讷地道:“记得过去我读过一段书,说是上天要惩罚一个人,就赐给他感情。一个人爱一个人,原来这么苦呀。”顿了一顿,又接着道:“每一次只要一看见他,心里总得好一阵子难受,想忘也忘不了!”

  冰儿一愕说:“难道您又见着他了?”

  春若水默默地点了一下头。

  “啊!”冰儿吓了一跳道:“君先生他也来南京了?”

  “刚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,带着小琉璃一块都来了!”春若水轻轻一叹说:“已经来了好久,我们都不知道,住在栖霞山栖霞道观,要不是遇见了那个姓苗的,我还一直蒙在鼓里!”

  “谁又是姓苗的?”

  “是君先生的好朋友!”春若水摇摇头,牵扯得太多了,一时也说不清。刚想把君无忌受伤的事说出来,即见花园洞门那边。人影晃动,走进来几个内侍,接着汉王朱高煦便自现身步出。

  冰儿忙自站起道:“王爷来了!”

  春若水不及作出反应,朱高煦已笑嘻嘻踏着大步,来到面前,“今天真难得,居然有心情赏花来了。”说着已走进亭子,就着春若水身边的一个铺有缎垫的石凳上坐了下来,早有跟前人上前打点铺设,摆上了干果香茗。

  春若水对他难得有好脸色,今天更不例外,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,随即把身子转向一边。

  高煦不以为意地笑道:“几天不见,贵妃你瞧起来更漂亮了。”这一声“贵妃”的称呼,倒像是特意地在提醒春若水,使她敏感的警觉到今天自己的身分。

  “最好你别这么称呼我,还是叫我名字好了!”春若水冷冷地说:“再说,我也担当不起。”

  朱高煦一笑说:“好,那我就叫你若水,‘若水’——‘弱水’,字音相同,‘任他弱水三千,只取一瓢而饮’,有了你,天下什么样的女人,我都不要了!”说罢,随即朗声大笑了起来,倒也豪气干云。

  春若水哼了一声,站起来刚想离开。

  “先别走!”高煦伸手止住她说:“无事不登三宝殿,今天来这里看你,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,请坐,请坐!”

  春若水听他这么说,便自坐下来,无可奈何地看着他,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。

  “再过不久就是万岁的嵩寿诞辰之日,照例于万寿三天以前,我要入宫与父皇暖寿,你是父皇帝谕册封的贵妃,按规定,应该与我一块去,就是为这件事,先和你取个商量。”高煦微微笑着,现出喜悦之情。

  这些日子以来,他为季穗儿、徐野驴先后的死,颇感劳神,尤其是后者死后所引起的一连串回荡,更是焦头烂额,形像大损,在皇帝面前也不若往常那般吃得开了。锦衣卫指挥纪纲一再劝他,要他收敛锋芒,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,在家避避风头,他不得不勉力遵从。他那里是静得下来的人哪!几天憋下来,已是形容憔悴,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。此刻提起了万岁寿诞之事,才自难得一见的现出了喜悦之情。

  “这件事,我已筹划很久,无论那一样也不能让老大给比过去,听说老三讨了个江南佳丽,打算这一次在老爷子跟前露一脸,借机会也学样讨一个贵妃的封号,我们倒要比划一下,看看是他的江南佳丽漂亮,还是咱的塞外美人强?”说着眉飞色舞地哈哈大笑起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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