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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六


  苗人俊颇似一惊:“你——”

  “以后你就知道了!”

  玉洁微微一笑:“只要你不站在朱高煦那一边,我就感激不尽了,谢谢你请客,再见吧!”说罢,站起来扭身就走,却在梯口停步回身,向着苗人俊甜甜的一笑——

  皇帝驾返的消息,有如一声迅雷,不旋踵间,南京城里内外大街小巷,已是尽人皆知。

  小道消息不胫而走,都道是圣驾南返时,太子竟然未曾亲自迎接,仅仅派了个特使,却还去晚了,引起皇帝雷霆大怒,隶属东宫的一干亲信,诸如杨士奇、黄维都下了狱,“太子洗马”杨溥也遭了杖责,下了锦衣卫的“地牢”。

  唯一例外的,隶属太子亲信的“兵马指挥使”徐野驴,竟然是有凶无险,传言说,那是由于汉王高煦的从旁缓颊,事实是否如此,可就不得而知。

  这些消息一经传开,立时引起轰动,都道是太子高炽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他这世子皇储的封号了,势将要为“汉王”高煦取而代之。

  这“汉王”高煦如今的声望可真是炙手可热得紧。虽然他不曾亲自侍驾北征瓦剌,立下彪炳战功,可是警戒河西,大破“北元”奸计,一举扫除了蒙古人意图不轨的地下武力,这个功劳实在说,较之瓦剌之战的凯旋,更有实际的胜利意义,高煦的骄狂,目无余子,应是不难想之。

  是以这次北征南返,高煦并没有返回他“汉王”的属地云南,一意在京师逗留不去,用心已是十分明显,他要伫候着“老爷子”的一时高兴,亲口改立他为“太子”才叫称心如意。

  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,这当口的人心可是紧张得很,一点风吹草动,都令人心惊肉跳,小道消息更是日有所传,一下子太子如何如何,一下子汉王如何如何——外面人已是如此,更何况当事者的双方。

  天热得实在受不住,高煦打朝里觐见皇上回来,不等回到他的“汉王别府”,在轿子里先把他的“银蟒”给褪了。只剩下了苏绸的中衣小褂,还由不住一个劲地直喊热。

  大门外,照例有一班接轿的仪仗,他这里大轿刚一停下,就有两个听差的赶上去揭开了轿帘儿,不等他们跪下请安,高煦先己由里面跳了出来,大步往里面跨进,身后寸步不离负责侍卫的人,已不是往昔老成持重的索云,换了个长身黑脸的瘦高汉子,熟悉内情的人,都知道这人姓茅名鹰,一身武功了得,是王爷新收的贴身侍卫头儿,这个身分似乎已取代了过去的索云,高煦对他倚重得很。

  虽是他的汉王“别府”,论规模排场可不含糊,高垣峻宇,曲径幽廊,较他在凉州的别馆可是气派多了,高煦今日气势,更较昔日不同,只这个接轿仪仗,较诸太子高炽亦无少让。

  随着他前进的步子,众姬妾、内侍、宫娥,纷纷跪地请安,两名听差赶在身后,人手一个大扇,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背后扇着。

  高煦都将走过去了,却又回过身来,把一双锋芒毕露的眼睛,只在当前姬妾群里逡巡着。

  老太监马管事瞧出了他的心事,忙自脱班,趋前躬身道:“娘娘已安顿好了,在后院‘紫藤阁’,奴婢见娘娘累了,没敢惊动!”

  这个“娘娘”自是指的新近拜封为“贵妃”的春若水了,照例她以“贵妃”之尊,可以自行决定出迎与否,有其一定礼数。是以马管事未敢惊动。

  朱高煦今日心情极佳,聆听之下,大笑了两声,连说了两个好字,径自踏着大步,穿过当前回廊,直趋向正面的六角宫阁“召贤馆”。

  女侍们服侍着他,换了一身家居的京绸小裤褂,端上了冰镇的“绿荳汤”,高煦一连喝了两碗,打扇子的人已由刚才的小子换上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嬛。

  “纪大人来了没有?”

  “来过了!”马管事上前一步:“坐了一会,王爷不在他又走了,说是晚上再来给王爷请安。另外这是今天来府里谒见的各位大人——”

  把一迭缮写得十分工整的拜帖恭呈上来,高煦摆摆手不耐烦地说:“把名字念念就得了。”

  “奴卑遵旨。”马管事随即就着手里的一迭拜帖,一张张高声宣读起来,待读到“武安侯”郑亨时,高煦霍地坐直了身子:“他回来了?”

  马管事恭声应着:“郑大人是昨天回来的,说是明天再来府谒见。”

  却在这时,一个当差的把一张拜帖转到了马管事手里,后者看了一眼,躬身道:“徐指挥求见,现在二门候传。”

  高煦皱了一下眉,马管事赔着笑:“徐大人这是第二次来了,说是有要事求见。”

  高煦“哼”了一声,脸色深沉地点点头说:“好吧,请他进来!”

  各人随即退开,只剩下两个打扇的女侍,高煦再挥挥手,她们也退了下去。

  徐野驴一身戎装进了“召贤馆”,把头盔佩剑交给了门上。高报一声:“兵马指挥,徐野驴觐见王爷。”一面说。往前迈了个急步,深深打了一躬,圆睁着一双眼,直向当前的汉王高煦直视不眨。

  高煦一笑引手道:“徐指挥请坐,这是从那里来?”

  徐野驴谢了座,坐下来抱拳道:“王爷见问,卑职刚由校场回来,圣驾来得快,很多事都急待办理,草率不得。”说到这里,他轻轻咳嗽一声,脸色颇不自在地道:“这一次接驾来迟,若不是王爷美言开脱,卑职万万担受不起,王爷的恩典。卑职真不知何以报效。实在惶恐得很。”

  “你用不着。”高煦哈哈地笑道:“你大概也听说了,杨七奇、黄维他们都下了狱了,不是我不肯帮着他们,实在是老爷子正在气头上,你的情形特别,跟他们又不一样了。”

  “这——卑职知道,卑职蒙太子不次提拔,如今又蒙王爷看重,真是福分不浅——”

  话还没说完,却为高煦别有深意的一串子笑声给打断了。

  徐野驴侍奉汉王日短,一时还摸不清这位王爷的习性,这阵子干笑,听着刺耳,分明是不要自己往下再说了。一惊之下,这才注意到高煦的脸色不佳,徐野驴心里一阵子嘀咕,一时还弄不清自己是哪句话又说错了?

  “说到太子的提拔,徐指挥,这一次他可也没有在圣驾面前为你说上一句话吧?”

  “这是——”终是不敢唐突了太子,是以微微一顿,才又接道:“圣驾来得过速,正巧郑总兵的船队由西洋回来,忙着献俘——”“那个郑总兵?”高煦插嘴问:“这事我怎么不知道?”

  “是奉旨下西洋的郑和,郑正使大人。”徐野驴说:“郑大人出海两年,俘虏了很多人。”

  这么一说,高煦才明白了,原来郑和在很小的时候即被派在北京的“燕王府”中服役,充当一名小太监,蒙成诅赏识,不次提拔,即位之初,已赐封他四品官位。当了“内官监太监”,出使南洋时,由于所率船队过大。军队又多,乃加赐了他“总兵”的武职,这已是他第四次出使南洋回来了。

  一听说郑和己向太子“献俘”,高煦心里老大的不是滋味。勉强地笑笑说:“他也回来了?赶明儿个,我倒要见见。”

  徐野驴应了声“是”,道:“卑职可以代传王爷的旨意,要郑大人明天就来!”

  “也用不着这么慌!”高煦含笑看着他:“徐指挥,你可知道,太子这两天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,他自己一时疏忽不要紧。连带着手底下的人跟着倒霉,这些人岂不冤枉?”

  徐野驴窘笑了两声,很是尴尬,思忖着实在插不上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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