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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五


  把持着一霎良机,韦一波冷叱一声,倏地来到近前,起落间宛若搏兔之鹰,却将一双手掌,直向黄衣道人胸腹拍到。大股劲风,随着他的出手,怒涛般直拍过去。

  道人长眉挑动,哼了声:“好掌力!”猛可里挥掌直出。

  四只手掌不偏不倚地迎在了一块。却是一沾即分,刷地向两下里分了开来。

  好疾厉的势子!像是乍然纷飞的一双燕子,一高一矮,蓦地分了开来。

  带着一声长笑,黄衣道人足足拔起来有两丈高下,落向一棵大树枝丫。韦一波亦似滚地旋风,闪出了数丈以外。

  行家一伸手,就知有没有。双方虽只是一度接触,却已肚里有数,大可到此为止,再打下去可就不知进退,非见真章不可了。

  韦一波跃起站定,满脸惊讶表情,冷笑着正待开口说话,对方大树上那个黄衣道人,长笑一声,先自发话道:“韦老大,得了,见好就收吧,我们没有杀妻夺子之恨,犯不着拼命,你说是也不是?”话声不大,却是中气十足,语出方落,大袖挥动呼然作响声中,再一次猛升而起,已窜上了大树顶尖。

  映着一天星月,但见道人长衣飘飘,衬着他身后光泽闪烁的大酒葫芦,可真有“飘飘羽化”登仙的气势,此情景一经落入韦一波眼中,由不住怔了一怔,忽地想起了传说中的一个人来。

  他这里还不曾来得及开口,黄衣道人足下顿处,又似脱弦之箭,直向着另一棵大树上飞射而去。

  这一次倒是沈瑶仙放不过他了。“摇光殿”秘功,世罕其匹,即使轻功也不例外。

  当真是“八方风雨”之势,想不到几个名重江湖,索来难得一睹的高人异士,俱都集中于此荒凉地方来了。

  本持着“摇光殿”惟我独尊的盛誉,沈瑶仙绝不甘心一份寂寞,更不肯平白受惠于人。

  “道长慢走!”嘴里清叱着,一连三数个快闪,疾如星丸跳掷,沈瑶仙已追了过去。

  韦一波正在犹豫,不知对道人该持何立场,沈瑶仙这一追上去,他反倒落得清闲,度量眼前情势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就此抽身自去,不失上上之策。

  观诸眼前,两个人身法一经展开,真有风雨雷电之势,转瞬间已没入林阴深处。

  黄衣道人那等快捷的势子,竟自未能甩开身后的沈瑶仙,一番快速追蹑,眼前已换了另一境界。

  在一片高起的浓密丛林之下,荡漾着静静的一泓流水,明月有情,扬洒出匹练般一道银光,这静势中的动态,颇有镇人心魄,涤俗趋雅之势。

  黄衣道人直落而前,并无中止之势,袍袖挥处,翩若飞鸿,直向溪面坠落。

  溪面漂浮着自上流汇集而下的许多浮物,朽木残枝,不乏落脚之处。自然那却非一等一的极上轻功不足一逞。准乎此,黄衣道人所展示的这一手“登萍术”,自有其傲视群侪,高高在上的狂态。

  沈瑶仙偏偏不容他一枝独秀,独占胜坛。她所展现的姿态,有着仙女的窈窕。翩翩乎如水面白鹤,宛似春风一掬,在她足尖踏及水面枯枝的一剎那,婀娜身影,更似纹风不动,一任足下所显示的惊涛骇浪,却与她不生干系,溪水湍疾,转瞬间,已把此二人送出十数丈开外,这一手水面轻功的较技,端的别开生面了。

  浪花簇翻,水声潺潺。

  紧接着,水面上的一道一俗,已双双拔身而起,却是不谋而合,无独有偶,双双已落身岸上。动静间一片和谐自如,不着一些儿搏杀之气。

  “摇光殿秘功,罕世无双,道人今夜总算见识了,姑娘青出于蓝,较之贵殿殿主,却也相去不多,无限钦佩之至!”话声显示着一份钦敬,这个游戏风尘、一向目无余子的道人,竟自一扫往日的滑稽,变得谦和宜人、斯文多礼了。

  沈瑶仙聆听之下,良久发出了一声叹息,幽幽作色道:“道长想必就是来自大漠的前辈名宿‘海道人’了,请恕我的失礼。”说时抱拳,平施一礼。

  道人说了声“不敢”,倒也受了。打量着面前佳人,只觉其冰姿清澈,如琼林珙树,窈冥幽凄,虽乱头尘服,不掩其风神独艳,真个我见犹怜。想到了她的出现,正无异在执行摇光殿的一项神秘任务。“摇光殿”殿主李无心,这个神秘的女人,她的未来动态,真正堪人忧虑,莫道是风马牛与己无关,事实上一朝踏入江湖,便自息息相关,越是高高在上,越是难以摆脱干净,冥冥中自有牵连,绝难置身事外。又想到了一朝与“摇光殿”的可能对立,海道人不禁自内心浮现起一片隐忧。

  “姑娘阅历不差。”海道人说道:“实不相瞒,我向居大漠,正是你说的那个海道人,过去的胡子长,也有人叫我海胡子,因为爱喝酒,又有人叫我醉道人,说来说去,反正就是我一个人,平素闲云野鹤惯了,一向少入中原,摇光殿固所仰矣,只是贵殿主李无心,自视绝高,高不可攀,尚希不以失礼见责,万祈、万祈!”一边说,频频抱拳,不觉呵呵有声地笑了起来。

  “道长你太客气了。”沈瑶仙一双明亮的眼睛,静静地向对方看着,缓缓接道:“这一次我离山外出之时,殿主特别关照我,要我礼敬的几个人物之中,海前辈你就是其中之一,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了,倒是巧得很!”

  “是么?”海道人哈哈笑道:“贵殿主一方天人也,眼睛里,居然还会有我这么一号,实在荣幸之至。”边说着又自“哈哈”地笑了。

  沈瑶仙偏不容他装疯卖傻,一笑置之。“海前辈,摇光殿久居天外,与人无争,殿主高洁自爱,大体上,尚能享有一份尊荣,这些年来令出必行,凡是摇光殿出来的人,绝不会损命而归,各方高人,也都有一份厚爱照顾,想必海前辈你也听说过了?”

  海道人点了一下头:“不错,姑娘话中有话,请直言不讳,贫道洗耳恭听。”

  “好!”沈瑶仙微微一笑道:“汉王高煦多行不义,我意相机剪除之,只是力有不逮,道长可愿助我一臂之力?”

  海道人怔了一怔,摇摇头慨叹一声:“他的气数未尽,姑娘你就不必枉费心机了。”

  “是么?”沈瑶仙冷冷地道:“我还以为道长对他心存偏袒,不欲外人对他图谋不利呢!”

  海道人又自叹息一声,顿了一刻才自道:“此人固是权利熏心,素行不良,但为人果断,勇猛不可一世,倒也存有一份义气,较之一般奸宄小人,却也不可混为一谈,况乎眼前朝廷正在用兵之时,朝中诸将,皆在此人掌握之中,若有失闪,群龙无首,难免不起内乱,予北方鞑靼以可乘之机,可怜受害的却是无辜百姓,姑娘何不网开一面,赐以新机,再观后效,岂不是好?”

 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,沈瑶仙聆听之下,一时无言以对,倒是她始料非及。

  略一思忖,面色已见和缓,微微点头笑道:“不是道长提起,我倒是疏忽了这一点,这么说,却是我失之鲁莽了,且将此事压在北征之后再说吧!”

  海道人笑道:“如此甚好,姑娘从善如流,设非生有慧心,焉得如此?贫道粗知易理,善以观人,这朱高煦,今日气势正盛,北方鞑子非此人不足以镇服,两相权衡自以保境安民为上,其他涉及其人身私德、仇雠,反倒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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