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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


  这人现身甚快,七个人动作却也不慢。以纪纲为首的七人核心阵势,在历年来操演实际对阵之下、早已驾轻就熟,彼此根本无需招呼,仅凭着相互间的默契,如臂使指,堪称熟练之至。

  此刻,以纪纲为首的七人阵势,一经发动,身形乍落,立即形成了一式“七星天罡”阵势,七面杀力会合一面,居中直逼向来人。

  乍然现身的这个人,无异有惊人之技,只是在猝当纪纲“七星天罡”阵式之际,也不敢掉以轻心,登时为之停步不前。

  各方灯火汇集之下,总算看清了来人那一张骇世惊俗的面容,何止是那一张脸?简直全身上下都透着古怪。

  这是一个身形十分高大,却又佝偻的驼子。头上戴着半旧的毡帽,身披着一袭像是整张藏毡所剪裁的长衣,这副装着已非时下所习见,偏偏那张脸红中泛紫,凹凸狰狞,看来十分呆板,下巴上翅生而出的一丛胡子,更透着滑稽,给人的感觉是不伦不类,倒有几分像是来自西藏的喇嘛,可又不尽然。

  这人面部表情,虽说十分木讷,那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却是极称锐利。似乎是认定了纪纲为此行之首,一经现身,那双光彩夺人的目光,便自集中在他的身上,掌中长剑尤见璀璨,每一挥动,即由剑尖处爆射出尺许长短的光尾,时伸又缩,宛如灵蛇吐信。

  驼背人单手持剑,昂然伫立,那副样子简直像煞一尊门神,神态间,颇有“一夫当关”的大将派头。

  君无忌现身于他身后丈许左右,尽管是内外交迫,剧毒攻心之际,他犹能伫立不倒,掌中弧形剑,光华闪烁,看在纪纲眼中便自心理有数,确知他余勇可贾,犹自不可轻视。

  纪纲用着十分诧异又复震怒的神态,面对着来人,冷森森地笑了一声。“你是什么人?胆敢插手管闲事!想是活腻味了?”

  “天下人管天下事,笑话!”驼子扬了一下手上长剑,剑锋上光华更称逼人。紧接着这口长剑的剑尖指向纪纲,语音沉着地道:“姓纪的,我知道你,天高皇帝远,在这里还轮不着你逞威显能!我这朋友,一身能耐,岂是你们这些人所能对付?若非是误酒贪杯,饮下了你所设计的毒酒,便是再多上一倍人马,也是莫奈他何,堂堂锦衣卫指挥,居然也干起了江湖下三流的伎俩,传扬出去,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?”

  一面说时,驼背人身形徐徐摇晃不已,他身躯原本高大,加上那一身肥大衣着,这一摇动起来,立即形成了大片阴影,宛若风中巨树,颇有林叶萧萧之势。

  纪纲心知有鬼,竟然一时莫辨其玄虚。俟到他陡然有所警觉时,才自霍然发觉到,敢情对方趁着身形晃动之际,已自巧妙地换了身位。

  非只是驼背人一人,他身后的君探花,也似有了转动,二人明为一前一后,其实互有接应,眼前这一手巧移身位,虽然一时难测其妙,想必大有作用。

  纪纲心里狐疑,偏偏一时看他不透。对方这个高大驼子,在纪纲眼中,可以断言,绝对陌生。只是口气里,对于纪纲,却是知悉甚清。他此刻的巧移身位,显示了此人的诡异功力,大非等闲,简直可与君无忌作等量齐观,焉得不使纪纲大吃一惊。一个“君探花”已令他大费周章,想不到眼看着大功垂成之际,平空又杀出了这么一个驼子,对于敌方来说,不啻是如虎添翼,真正是始料非及,顿令他大生忧虑,不得不重新检讨此行的损失。

  心理盘算着,冷叱一声:“飞蝗侍候!”

  手下人应了一声,立时挥动令旗,将命令传了下去。

  这“飞蝗”二字,绝非是暗器中的“飞蝗石”,却也代表着一个完整的阵势部署,令旗展处,人影闪烁,极快的一瞬,各人已站好了新的位置,灯光迷离里,各人皆有异动。

  君无忌处身极危之境,忽然见到来了救兵,一时宽心大放。

  他当然知道这个驼背木面人,正是当日自己所习见苗人俊的乔装,这个隐秘事实上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,只要自己代为守口,他也就大可不必顾虑地继续伪装下去。

  君无忌生性最是逞强,由于身负奇技,智力过人,对于他来说,再困难的事,再厉害的敌人,也构不成威胁。像今夜这般遭遇,简直是前所未见,私下里不啻被引为奇耻大辱。苗人俊此时的忽然现身,自然解救了他的一时之难,只是他却不欲依赖过甚,明明已无能站立的身子,偏偏却仍恃强好胜地挺立如昔。

  苗人俊原有背负他离开的打算,见状也就暂时未予表明,却在暗中一直关注着他,只待其体力不支,真个倒下来时,再予援手,背其离开。

  当下他随即用传音入秘功力,向君无忌发话道:“你觉得怎么样?只管运功调息,别的一切都交给我了!”

  君尤忌哼了一声,未予置答。

  苗人俊又道:“眼前这七人阵势,十分可恶,且先破了,才可如意出入。”

  君无忌忍不住道:“这七星大罡阵,重在首尾,要同时拿住首尾,才能制胜。”

  苗人俊聆听之下,盱衡当前,点头道:“不错,事不宜迟,你只虚张声势,一切都交给我吧!”

  苗人俊早已蓄势以待,话声出口,一口长剑先已劈出,剑势极见功力,一时剑光爆涨,宛若银河倒泻,直向着当前七人阵势之一直劈了过去。

  那人冷叱一声,倒也不慌,掌中弧形剑倏地迎出,闪过了正面主锋,改向苗人俊长剑偏锋击去。这一剑显然透着高明。

  苗人俊心里一动,长剑迂回着向回里一带,对方弧形剑便自迎了个空。

  只是这一霎,对方“七星天罡”阵势已有了变化,在一声凌厉地喝叱声中,七人同时一拥而上,七剑同举,爆出了七点银光,一古脑齐向着苗人俊身上招呼过去。

  七人自纪纲以次,皆是精挑细选的一时高手,尤其难能的是,为组合此一“七星天罡”阵势,曾经长期苦练,经过一位极神秘高明的前辈人物分别指点,功力大是可观,一经联手,威力无匹。纪纲把这“七星大罡”一阵,视同最厉害的看家本领,平素除了定期操练演习之外,实际上极少有机会施展,若是搭配着所谓的“飞蝗”联合出于,其威力更是无与伦比,极具杀伤能力。眼前为竟全功,猝当大敌之下,纪纲索性一古脑地全数施展出来。

  苗人俊虽然知道“七星天罡”这个阵势变幻莫测,非比寻常,但是以他与君无忌功力,却也不难攻破。他却不知这个阵势,经过那个神秘的幕后高人指点之后,较诸原来功力更不知强大了几许。

  眼前七人举剑之势,名为“七星伴月”。七口剑及时递出,爆发出七道长虹,猝然集结成一片光华璀璨的银光剑网,直向着苗人俊当头罩落下来。

  苗人俊冷笑一声,长剑挥处,叮当两声存心先把正侧面两口剑势拨开,剑锋接处,才知道对方剑上力道万钧,敢情这“六星伴月”一式经过幕后那位高人指点之后,威力大增。循其因乃在于:原先剑招,虽名之“七星伴月”,只不过是联手发招而已,声势虽大,但功力杰出之人,并不难各个击破。此刻这个剑阵,经过高人指点之后,情形可就大有不同,七人一经联手,凡出剑皆为七人联合之力。

  观之外表,七人围成一个残月形的半环形状,右手执剑,左手却按搭在紧邻其侧的同伴肩头,借助于这个形状,各人乃得将其本身内力,灌输与对方。那位高人,果然极具高明,非但汇集了七人之力,成为无坚不摧的巨大力道,却就此演化出另外七式杀着,无不威力万钧,堪称前所未闻。

  苗人俊内力该是何等充沛,论以常情,对方二人即使是内功中一流境界的高手,也难以抵挡,定当为苗人俊攻开一隙。眼前情势,却是大有不同。须知对方七人,皆为精于内功之高手,一人已甚可观,更何况联合七人之力,尤其像是纪纲,以其既成之“三阴绝户童子功”,一经灌注,力道之惊人,是可想知。苗人俊固一世之杰,论及实力,却也难望硬拼硬地以一当七。

  先者,即在七人半月攻势之初,君无忌已看出了其中颇多微妙,紧接着七人的左手攀邻肩,顿令他悟出了其中玄妙,无如苗人俊竟是计未及此。

  目睹之后,君无忌大吃一惊,传音道:“不可——”话声出口,却已是慢了一步。

  眼看着苗人俊长剑与对方一双弧形剑交接之下,霎时有如磁石引铁,霍地紧紧贴住不动。苗人俊倏地目凸如珠,全身为之大大震动了一下。奇在那口递出的长剑,却未能立刻收回。

  冷眼旁观的君无忌乍然目睹之下,情知不妙,当此一刻,却也顾不了自身安危,脚下滑动,已自抢先而前。

  有了先时的片刻冷静观察,君无忌已略悉对方阵势微妙,眼前情急之下,为救苗人俊一时之难,说不得再一次力灌剑锋。

  由于他看出了七人力道关键所在,妙在反先天易数中的一个“偶数”,是以这一剑不向出剑的二人挥出,却朝向七人中顺数的第四人当胸挥出。这一手果然厉害,产生了预期的效果。

  原来苗人俊看似无恙,其实眼前正自身当七人巨力,由于七人力道,乃系以纪纲为首的“至阴”之性,是以“异”性相吸,猝接之下,已将苗人俊全身紧紧收住。

  苗人俊俟到发觉不妙上了当时,其势已是不及,再想抽剑已是万万不能,他虽施展全力,亦难望将剑势拉回一寸,此时此刻即使想丢脱手上剑把,也是不能。

  这一霎,无疑生死攸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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