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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听了左大海报名之后,紫衣客点头含笑道:“左当家的大名久仰,不敢当,不敢当!”

  “客人您贵姓?”

  “啊!我姓桑——桑树的桑!”

  “桑先生是从关外来的么?干什么发财啊?”

  桑客人点点头道:“不错,是关外来的,做皮货生意,谈不到什么发财!”

  一听是做皮货生意的,左大海和徐立少不得要多看上他两眼了——毫无疑问,这是一张生脸,从来不曾见过的生脸儿。

  左大海心里透着希罕,再看看他随身的行李,不过是那么一个行李卷儿,一个皮革褡裢,这能装多少东西?

  马牵到了槽里。

  客人让到了屋里。

  姓桑的客人大概没想到里面会有这么多人,诧异地看了一眼,就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。

  大家伙的眼睛,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几眼。

  一个单身的客人,又没有带什么皮货,左大海虽然心里有点奇怪,可也不太注意他,再说,满屋子的贵客,还等着他照顾呢!

  姓桑的客人卸下了披穿的那件紫色长衣,里面是皂色的一件长衫,单单的,这个天穿这种衣服是太早些了。

  他摘下风帽,才看见他头发留得很长,结挽了一条挺粗的短发辫像马尾巴般的,下梢是散着,由左面肩上搭下来,说不出的有一股子俊俏味儿!

  大概是路上受了些风寒,由前上额到后面发根,扎着一条三指宽的青绸带子,衬着他略微消瘦的脸,真有三分的病容。

  行里卷儿和皮褡裢,放在他面前桌子上,店伙计柱子上来问他要什么吃的,他讨了两角酒,要了一个小火锅,叫了两个火烧。

  酒菜很快地来了。

  桑客人慢慢地喝着酒,眼睛却由窗外望去。

  暮色里,天空飞着几只大秃鹰,低空盘旋着,嘴里“吱——吱——”地叫着。

  天边是醉人的红霞,映衬着远处谭家的琉璃瓦,灿生出一片五彩斑斓。

  ——他的那双眸子,像是盘算着什么似的,看着、看着……似有无限的心事,苦涩的老二白,一杯杯地灌到了喉咙里。

  食堂里的客人,已到了酒意阑姗时候,累了一天,也该休息了。

  二管事和两个伙计,招呼着大家伙上楼歇息,客人陆续地散开,倒只有中间桌上那个帮客头子“赛吕布”盖雪松和三五个同伙还没上去。

  “火眼金刚”左大海和“黑马蜂”花四姑,夫妇两个在桌上陪着。

  那娘儿们两只勾魂眼吊梢着,似有意又似无意地不时向着姓桑的身上瞟着。

  “盖爷是惯走关外的,可看见过这主儿没有?”黑马蜂眼角向着姓桑的那么一撩。

  姓盖的早就留意上这个人了。

  摇摇头,他呐呐道:“没见过,他是干什么的?赶考的学子?”

  “噗——”一笑,自己也认为这句话太滑稽,不可能。

  左大海一笑,说道:“兄弟,你这话就生了,这位桑朋友还是你们一个道上的呢!”

  “怎么说?”

  “也是干皮货的。”

  “哦——”盖雪松又打量了桑先生几眼,摇了摇头,说道:“不像!当家的,你弄错了!”

  “是他自己说的!”

  “他是唬你的!”盖雪松自信得很,再次地摇摇头,道:“不像,不像!”

  花四姑撇了一下嘴,道:“我看着也不像,瞧瞧那一身,哪像是干粗活儿的?哼——第一次见面,凭什么拿瞎话搪塞人呀!”

  “你——”左大海叹息着:“一个坤客娘儿们,少品评人家,你准知道人家是干什么?他就不兴是个买家?”

  女人眯缝着那双勾魂眼,缓缓地点着头——

  “这话倒有八成像,就许他是个买家。嗯!我瞧着也像,行李卷里,准都是银子!”

  “哧——”左大海侧视着自己的老婆。“银子,你就认识银子,又看出人家都是银子啦!”

  花四姑把眉毛一挑,就要跟她汉子顶嘴,可是眼睛却看见了一件新鲜事——

  “嘿!看看谁来啦——”

  用不着她招呼,在座的人都看见了。

  左大海比她先看见。

  盖雪松又比左大海更先看见!

  全座儿的人都看直了眼,倒还只有角上那个姓桑的独自个还埋头喝酒。

  ——他岂能没看见?只是他有心事,一心不能二用。

  ——也许他根本就不认识对方——可是这地方不认识对方的人,可就太少了。

  偏坐在白银和花马鞍上的大姑娘,十九、二十来岁,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……长而黑的一头秀发,披散在后面肩上,那么白嫩的一张脸盘儿,半遮在一袭火狐的披风里——

  那袭皮披风,由马鞍上长长地曳下来,也像刚才来的那个紫衣客一样长长地垂下来,都快挨着了地面。

  姑娘鬓边还插了一朵鲜红的山茶花,花漂亮,人更漂亮,那匹坐马原是胭脂色,如此一来,远看有如一朵红云,刹那间已来到了眼前。

  看到这里,“火眼金刚”左大海禁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:“谭大小姐——”

 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,脸上现出了无比的钦慕表情。

 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这位大小姐的风采吸引住了,在这里方圆百里,谁要不知道谭大小姐这个人,他准是个聋子,说要看不出谭家大小姐的天姿国色,他准是个瞎子!

  尽管是住在同一个地方,要想常常瞻仰这位大小姐的芳容,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!

  谭家是个大宅子,光花园就有十来亩大小,怎么玩儿都够了,就在里面骑马,地方也不会嫌小。除非是大小姐哪天动了雅兴,想出来狩猎,本地人才算能有机会一睹她的芳容!

  左大海见过了她几次,都是在那个时候。

  那时谭大小姐骑在胭脂马上,手握雕弓,箭壶里满插着白羽雕翎箭,丫环仆从一大堆,架鹰的架鹰,唤狗的唤狗,只看见大小姐似笑不笑的美丽姿采,人人的心眼里,都在卜通、卜通地跳着!

  这么标致、金枝玉叶的大姑娘,别说是边城小镇了,就是中原内陆,杏花江南也都少见。

  还很少见大小姐独个儿出过门儿,这会子她是干什么来啦?

  胭脂马在迎春坊门前停了下来,谭大小姐一只手在鞍子上轻轻地这么一按,就像是疾风里的一片火云,轻飘飘地已落在了阶前。

  就只是这么的一手轻功,已够惊人的了。

  小伙计柱子,不待吩咐,已恭敬地拉开了门,两只像他们老板一般红的火眼,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看个没完,就差一点流哈喇子了!

  谭大小姐像是跟谁赌气似的,寒着那张清水脸,把火狐披风撩起来向脖了后面一扔,大喇喇地走了进来。

  食堂里所有人的眸子,硬是转也不转一下地盯着她看——

  就连那位新来的桑姓客人,也不例外,不过他只看了一眼,却又把眸子转开,琢磨他的心事去了。

  “火眼金刚”左大海和他老婆“黑马峰”花四姑,不约而同地拢了过来。

  左大海嘻着脸,上来先哈了一下腰:“大小姐这是什么风吹来着,怎么今天想着光顾小店了?”

  谭大小姐没精打采地瞧着他,嗔道:“怎么,不欢迎是不是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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