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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三


  春容又說:「譚相公還寫了一副輓聯,我已掛上了。還有這位小姐,也幫著剪了一下午的紙花。」

  袁菊辰眼睛紅紅的,說道:「你們太好了,我真不知如何來感激你們——」

  他怔怔地道:「在這裡,你們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朋友了。」

  譚嘯苦笑了笑:「辰兄,你這麼說,真使我們汗顏,你才是我們所遇到的最熱情最義氣的朋友,我們會永遠懷念你!」

  袁菊辰望著他會心地一笑,露出他雪白的牙齒。這是他這兩日來,首次現出的笑容。

  經過一夜的悲泣,袁菊辰對自己已經作了安排。他似乎已不像昨夜那麼悲傷了,他向春容微笑了笑道:「我帶了些菜來,是為了給兩位好朋友餞行的,你幫著我去弄弄吧!」

  春容點著頭往外走,譚嘯很不好意思地笑道:「你太客氣了,怎敢勞動你,還是我們大家一塊去吧!」

  袁菊辰搖頭道:「你不要來,我喜歡做菜。也沒什麼好菜,今日一別,不知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,莫非不值得共飲一醉麼?」

  譚嘯反倒不好再說什麼了。

  說著三人都步出房來。袁菊辰又到靈房內看了看,又傷心地走出來,對譚嘯道:「譚兄,你的輓聯寫得太好了,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一個有學識的人。」

  說著他淡然一笑:「你們隨便走走,譚兄,我們晚上再談。」

  說著逕自去了。二人感到有些無所事事的味道,譚嘯對廚房裡的活是外行,依梨華也不擅漢人飯菜做法,二人只有袖手旁觀了。

  晚飯極為豐富,雞鴨魚肉全有。席間,袁菊辰滿斟了一杯酒,對譚嘯道:「古人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絕句,譚兄,今夕不醉,更待何時?」

  他說著仰首把杯中酒乾了。譚嘯心中頗多惆悵,也頗有飲意,於是二人你來我往,不待席終,都已喝了個昏昏沉沉。

  依梨華和春容為二人著急,死拉活勸,才算是把二人都扶回房中去了。

  袁菊辰酩酊之中,仍唱著歌:「壯士志在四方,壯士不怕孤單,月明星稀之夜,匹馬敢闖天山——」

  他痛聲地唱著,忽然又趴在榻上大哭起來;而在隔室的譚嘯,卻倒在床上睡著了。

  依梨華用冷手巾,為他小心地敷著,想著自己的傷心事,也不禁淌著淚。她為譚嘯蓋好了被子,才回到自己房中去睡了。

  酩酊大醉的譚嘯,睡到半夜,酒醒了,覺得喉嚨乾渴得難受,翻身坐起來,想找杯子倒茶喝。

  忽然,窗前人影一閃,一個全身白衣的人,站在了他床前。譚嘯看出他是袁菊辰,只見他對著自己齜牙一笑:「譚兄,請隨我來。」

  他說著,身形猛然縱起,直向窗外撲去,譚嘯驚疑中跟著縱身而出。

  只見袁菊辰雪白的身影,在竹梢上起落之間,已翻出十丈以外。譚嘯不由抖擻起精神,緊緊隨著,他抄過了這叢竹梢,卻見袁菊辰正站在池邊,回身笑道:「譚兄酒醒了麼?」

  譚嘯縱落在他身前,微微一笑:「太失禮了——喝得太多了,辰兄召見,有何見教?」

  袁菊辰以袖拂了一下池邊石凳,坐下道:「來!坐下來再說!」

  譚嘯坐下,含笑道:「莫非有什麼機密之事麼?」

  袁菊辰笑著點了點頭:「也可說是一件機密,譚兄,請你先拿著這個!」

  他說著自頸上,把那口形式古雅的短劍取下遞過。譚嘯驚異地接過道:「這——是怎麼回事?」

  袁菊辰忽然笑了笑,站起身來,對著譚嘯深深打了一躬道:「恭喜譚兄,從譚兄接此劍起,這口劍的主人,已是譚兄你了!」

  譚嘯不由大吃一驚,慌忙把劍遞過道:「哎呀——這可不行,菊辰兄,你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!」

  不想,袁菊辰後退了一步,淒然道:「莫非我袁菊辰竟到了如此地步?送一點東西,譚兄都不能收受了麼?」

  說著聳肩哈哈一笑。譚嘯跺了一下腳,歎道:「菊辰兄,你怎麼這麼說呢?這不是我可以收的東西,你快收回去!」

  袁菊辰長嘆了一聲,輕輕在譚嘯肩上拍了一下:「譚兄!你先不要急著還我,等我一說,你就知道了。你莫非不知我——」

  譚嘯怔了一下:「你怎麼了?」

  袁菊辰哂然一笑,低下了頭,又抬頭看著他,微微一歎道:「我已立志出家為僧,要劍又有何用?出家人是不能動殺念的!」

  譚嘯吃了一驚,苦笑道:「辰兄,你要多考慮,時間也許可以為你解決痛苦的,並不一定要如此!」

  袁菊辰露出白牙一笑:「今夜我不是來接受你的勸導的,我意已決,你不必再說什麼了!」

  譚嘯臉色微紅道:「可是,這口劍——」

  袁菊辰點了點頭:「你不必推辭了,此劍對你以後大有用處。你正可仗此復仇,我們相識一場,這口劍代表你我定交的信物,不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嗎?」

  譚嘯皺眉道:「可是我卻沒有什麼給你,而且這口劍太名貴了。」

  袁菊辰搖了搖頭:「出家人四大皆空,你就是有東西送我,我也不能接受。譚兄,你快收下吧!」

  譚嘯仍感到不大好意思,只是看著掌中這口劍皺眉。袁菊辰嘻嘻一笑:「留下吧,你是用得著它的!」

  譚嘯尷尬地一笑:「莫非你召我來此,就是為這個麼?」

  袁菊辰略略頷首,又坐了下來:「我由你寫的輓聯及字句上看,你的學問高我十倍,使我臨時想到了一樁奇事,不過——」

  他笑了笑,抬頭看著譚嘯道:「也許你可以把你仇人的名字及結仇的經過告訴我吧!」

  譚嘯怔了一下,淡然一笑:「你這出家人,何必管這些事呢?」

  袁菊辰端了一下肩膀,哂然道:「我並不干預你們的事,只是,也許對你能有所幫助,這完全要看你的造化,你快快告訴我吧!」

  譚嘯點了點頭,苦笑了一下:「好吧,既承視我為知己深交,我的事自不應瞞你,只是談來傷心!」

  袁菊辰點了點頭,微笑道:「我等著與你同聲一哭,說吧!」

  譚嘯這才長嘆了一聲,開始細細地追敘大仇血恨的經過,當他說到四個仇人的大名時,袁菊辰顯然大吃了一驚,可是他仍然靜靜地聽了下去。譚嘯一字不瞞,一直說到自己如何進了晏府,如何被他們識破,赴梅園賞梅,險遭圍殺,依梨華怎麼救自己等等,一直說到了沙漠。

  袁菊辰聽完以後,笑著點了點頭:「這麼說,這位依姑娘,就是那可敬的哈薩克姑娘了!」

  譚嘯默然地點了點頭。

  袁菊辰微微一笑:「我倒為那位晏姑娘可憐,父親的不仁,作女兒的也連帶不幸——譚兄!我看這事情往後還會有驚人的發展,唉!世上多少傷心事啊!」

  譚嘯也是連聲嘆息不已。袁菊辰這時緊緊地捏著手關節,低著頭,似乎在用心分析一件事。過了一會兒,他抬起頭,哈哈笑道:「譚兄!不是我小看了你,你武功雖不錯,可是這四個敵人太厲害了,你是萬萬對付不了的!」

  譚嘯不禁面紅耳赤,冷然道:「可是這筆仇,我卻是非報不可,哪怕為此粉身碎骨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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