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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▼楔子

  九華山一角,岳家祠堂。

  荒涼、蕭瑟、破碎,再也沒有什麼詞兒好形容它了。晴天或是月夜,這祠堂經常是山狼野犬盤踞和蝙蝠出沒的地方。如果遇到了陰天,就像今夜這種苦雨淒風之夜,恐怕連野犬和蝙蝠對它也會失去興趣。

  祠堂的兩扇破門,在風雨中時開時合,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,半堵紅牆,歪斜在風雨之中。當閃電亮時,可清楚地看見牆上的千瘡百孔;不過,總算還沒有完全倒下去就是了。

  一隻禿頂的貓頭鷹,正由上面拍翅飛來,發出淒厲的喵嗚聲,令人毛髮聳然。

  一個身披玄色油綢雨衣的老者,用快捷的身法,來到了祠堂門口,他雙手推開破門,向內張望著。過了一會兒,才閃身而入,用蒼老但宏亮的聲音,向裡面發話道:「銅冠叟踐約來遲,請朋友們原諒。」說著合袖一揖。

  良久,不見回音。

  老者不禁後退了一步,目放異光:「奇怪,莫非他們會忘記?」

  於是,他又重複了一遍,仍不見任何回音。老者白眉微皺,探手入豹囊之中,取出一管狀物,迎風一晃,頓時火燃半尺,室內光華大盛。

  一座紅木的供案,其上積塵盈寸,十數方靈牌,東倒西歪,上面刻有:「顯妣岳門劉太夫人之靈位」、「顯考岳公諱××官××神位」——

  諸如此類,等等不一。可見這岳氏一族,在先朝確是一個極有聲威的望族,但如今子嗣不肖,以至門庭冷落。

  供桌上有一對燭盞,其上猶有半截白燭,想是多年久置,色已赤褐。老人費了一刻工夫,才把它燃著了。

  他收起了火折子,四下觀看了一番,不禁冷冷一笑:「他們不會放過我的!」

  說著彎身案下。在供案下,他看見五把發銹的匕首,作梅花狀倒插在案底,他口中「哦」了一聲,慢慢地伸出了手,把正中的一口匕首拔了下來。

  匕首的把柄上,清清楚楚地刻著一個「羅」字。老人不禁喟然長嘆了一聲,往事把他拉入了回憶之中——

  忽然,一陣低沉的笑聲,迴盪在詞堂大殿之內,陡聞之下不禁有些毛骨悚然。

  老人側腰騰身,捷似夜鳥穿林,只一閃,已落身壁角,冷叱了聲:「誰?」

  那低沉的笑聲,尚沒有中止,一個矮小的白衣老人已由窗口出現了,這矮老人白衣紅履,雖是在泥濘的雨天,身上並不沾半點泥漿。他右手執著一把黑傘,輕輕一點足尖,如同小兒似的已縱上了供桌,再一飄身,落到了地面,嗓音尖細地笑道:「老朋友,真是信人,恕我來遲了!」

  黑衣老者不由面色驟變,可是馬上又恢復了原狀。他微微一笑:「原來是白雀道兄,老夫恭候多時了!」

  白衣矮叟嘻嘻一笑,雙手合揖道:「銅冠叟,你放心,今夕何夕,我們不會忘記的,只是——」

  他昂首向門外望了望,細眉微展道:「你催命的好朋友們都來啦!」

  銅冠叟哈哈一笑:「我羅化既敢來此,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,白雀翁,你這話可有些欠妥了——」

  就在他這句話方一出口的剎那,兩扇破門霍地被大力震開,「砰」的一聲,震得兩壁泥土都為之剝落。

  但見眼前人影一閃,一個長身灰衣的比丘老尼,已含笑站在門前。與此同時,左右兩扇破窗也發出了一聲暴響,木屑飛揚裡,出現了一道一俗。

  這同時出現的三個怪人,有一個共同特點,就是「疾如飛電」,身形一落地,不期然的已和先來的白雀翁,排成了一列。雙手合十向銅冠叟一拜,由那老尼發話道:「阿彌陀佛,今夜能與羅施主在此處相會,真是三生有幸,羅施主真君子也!」

  銅冠叟面色一寒,隨之狂笑了一聲:「好!老朋友們,你們都來了!羅某渴望多時了!」

  他邊說著話,邊把披在身上的一襲雨衣脫了下來。這時,對面四人都不禁面色一怔。

  原來,隨著銅冠叟的雨衣啟處,他們發現這老人背後尚背著一個四五歲大小的男孩。這小孩頭上梳著丫角,正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眸子打量著四人。他沒有開口說一句話,也沒有哭。

  白雀翁倏地神色一變,桀桀笑道:「羅大俠,我們當初曾說好,除了你我等五人以外,不攜任何人來現場,怎麼你——」

  銅冠叟面色一青,把背上的童子解了下來,抱坐在供案之上,這才回身苦笑道:「羅某有一不情之情,要向四老相商,倘不蒙見允,今夜之約只好作罷!」

  後來三人之中,除了那老尼之外,另二人一位是駝背的高大道人,另一位卻是身著藍衫的老儒,他們面上,都罩著一層陰霾,自始不曾有半絲微笑。這時,那老儒卻微微一笑道:「羅大俠有話請說當面,我等洗耳恭聽就是了。」

  銅冠叟羅化朝這老儒看了一眼,已認出了此人是西北道上最負盛名的俠盜,外號「天馬行空」,姓晏名星寒。他本有一拜弟「雲中鳥」駱奇,卻在十五年前,喪命在自己掌下,故此與他結下了深仇大恨。此老擅打「飛雲石」,一身輕功提縱之術,更是舉世無雙,往昔對他,羅化很存有戒心。其他三人雖均是當世赫赫怪傑,卻都是他當年手下敗將。唯獨此老,素昧平生,所以銅冠叟對他,心中最是提防。

  此刻聞言,不由長嘆了一聲道:「晏兄寬宏大量,老夫至死不忘,只是老夫話一出口,各位如不見允,卻會令老夫處於萬難之中。今夜之約不得不暫作罷論,而另謀再會之期了。」

  這時,那高大的駝背道人狂笑一聲道:「銅冠老兒少施拖刀詭計,今夜既來了,豈能輕易放你回去?還不快快作一了斷,盡自拖延時間又有何用?」

  這道人面上滿是虯鬚,紛紛倒捲而生,再襯上他身上那襲血紅道袍,看來真乃畫上鐘尷也似;尤其是他那一口陝西土音,更是刺耳難聽。

  銅冠叟冷目看著他,微微一笑:「我只當十年來,道兄會多少有些改變,今夜一見,依然如故,好不令人失望!」

  紅衣道人濃眉一挑,面色赤紅,厲聲叱道:「老兒休逞口舌之利,今夜就是你的死期!五刃相會——哼!哼!你還想逃麼?」

  銅冠叟不由面色一沉,正要發作,那素衣老尼單手一打問訊,白眉微顰道:「裘道友不必過於性急,我們還是叫他說明道理,再定奪吧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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