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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五


  谭啸不由微微一怔,正要落坐,却见这道人掀开火红的大嘴嘿嘿一笑道:“小哥也喜欢这幅画儿么?”

  这道人身材极高,站着竟比谭啸还要高出半个头来,一袭深灰长衫直垂鞋面,真如同是一具殭尸似的!

  他这突然的一问,倒使谭啸不大好意思,因不习惯与生人搭讪,当时只微微点了点头,随即落坐。

  道人讨了个无趣,却面不变色,依旧含笑注视着这幅画。这时,二人才注意到,道人背后尚背有一个黑漆的小葫芦,另有锈剑一口,用黄绸子包扎着,系于颈后,剑柄上飘着绿色的穗子。

  俗谓江湖三避:僧、道、乞。其意是谓这三人,最是来路神秘莫测,不可轻易交接。二人注意到他带有兵刃,都不禁心中一动,但艺高胆大,倒也并不十分担心。

  这时伙计已上了菜,二人方自动箸,却见那道人转过身来,双目盯视着依梨华,右手拇指在左手心上下敲着,似乎是在推算什么似的,良久不移。

  谭啸不由剑眉一挑,正要发作,忽然忖道,外出还是少惹事为妙,当时只得把一口气忍下,偷看依梨华更是面现愠色,深恐她一时发作不好收场,当下勉强忍怒起身抱拳道:“这位道长如何这般看人?是否有事要交待在下呢?”

  这时,道人目光移开了依梨华,双眉微耸,嘻嘻一笑,对着谭啸瞇着一双细目道:“如果贫道没有猜错,二位大概是一双新婚的小夫妇吧?”

  二人不由心中一惊,谭啸冷冷一笑道:“道长所言不错,只是这又与道长何干?”

  道人呵呵一笑,说:“小哥,不必对老道如此说话,贫道乃武当山七星观观主黄竹道人,非一般游方野道。”

  谭啸心中并不知有此一人,当时冷冷笑道:“久仰,道长有何见教?”

  这黄竹道人倒也皮厚,立时伸手拉出一凳,不请自坐,一面向谭啸笑道:“小哥你坐下来,我们好说话。”

  谭啸不禁大怒,正要发作,却见依梨华竟对着自己眨目示意,再者四周众人目光齐集于此,更不宜见笑于人,当下忍怒坐下。

  道人寒脸笑道:“贫道素精风鉴麻衣之术,甚愿为贤夫妇一批流年。”

  说着不待谭啸答话,已自袖管中取出了红绳串着的一串制钱,哗啦一声散于桌面之上。谭啸心中大释,先时本以为他是存心惹事,此刻见状,方知其是一卜卦道士,不禁前嫌尽释,当下淡淡一笑道:“原来道长尚精相术,只是我夫妻无以问卜,道长你请自便吧!”

  道人阴沉沉地一笑,道:“小哥,你只请任移一钱,贫道只详一事拨头就走,绝不取分文就是。”

  谭啸嫌其噜嗦,只想草草打发他走了就好,闻言伸一指在一枚制钱上动了一下,道人低头注视了一会儿,面色微喜,一双鹰目又视向依梨华道:“这位娘子,也请移动一钱如何?”

  依梨华年轻喜事,一见是卜卦算命,不禁动了好奇心,当时不假思索,也移动了一钱。道人口中称谢不迭,又低头端详了一会儿,面色大喜。谭啸疑心道:“道长你要详些什么事呢?”

  道人呵呵一笑,目放异光道:“相公你可是丙子年正月所生?”

  谭啸一惊,讷讷道:“不错,咦,你——”

  道人目光转向依梨华,紧张地问道:“这位娘子乃甲午年所生必是不错了。”

  说着掀唇而笑,露出三上四下几棵大牙,状极怪异。依梨华不由杏目圆睁,谭啸奇怪地问她道:“对么?”

  依梨华面色微红地点了点头,道人见状又发出枭似的一声怪笑,连道:“妙呀!妙呀!”

  谭啸薄怒道:“道人不可失礼!”

  黄竹道人忽然止住笑声,连道:“罪过,罪过!”随即立身而起,目光瞟向依梨华,对谭啸耸肩笑道:“尊夫人春风扑面,已身怀六甲,还是在长安市上多歇几天,不可过于劳动呢!”

  说着怪笑了一声,对着依梨华又盯了一眼,伸出瘦爪,把桌上的几枚制钱抓在手中,转身就走。谭啸赶上一步,伸臂一横道:“且慢!”

  道人不意之下,为谭啸这种神力弹得向后一连退了两步,当下神色大异。

  谭啸微怒道:“道人你来意如何?怎地语无伦次,不说出因由,休想离此而去!”

  黄竹道人两撇黄眉霍地向两下一分,却又转为笑脸道:“小哥你好没来由,贫道免费为尊夫妇批了生辰八字,临行连一个谢字都无,这还罢了,为何反倒不叫贫道离去呢?”

  谭啸怒道:“你不请自到,定有原因,今日不说出根源,休想离开。”

  道人面现阴笑,环抱二臂道:“那么足下意欲如何呢?”

  这时全体客人哗然大乱,纷纷立起劝阻,有那不愿多事的,赶忙着付账离开,几个伙计也跑过去,劝解道:“大相公,得啦!你一个有身份的人,给他斗什么呀!得啦,你老快请坐吧!”

  有的喝叱道士道:“你这道人,怎么这么不懂规矩,来了也不吃饭,还要惹事,再闹我们可往衙门里送你了。”

  道人此刻倒是改了笑脸,只图快些脱身,连连点头赔笑。依梨华见状也下位来,拉了谭啸一下说:“算了,哥!我们不要理他就是了,这种人理他干嘛呀!”

  道人躬身嘻嘻笑道:“对了,还是这位娘子说得好,我们出门人够可怜的了,小相公,你老高抬贵手,放贫道走吧!”

  说着目光又向依梨华瞟了一眼,奸笑了笑。谭啸本打算逼问个清楚,看看他究系何为,此刻为众人一拉,再经依梨华如此一劝,倒不好如何了。当时冷笑了一声,往一边退了一步,那道士乘机大步而出。

  他走后,众人才又纷纷退回自己位子上,谭啸和依梨华也重新落坐,一个伙计弯腰笑道:“大相公你老受惊了,这道人大概是别处来的,小人从来也没有见过他,大概是想骗你老几个钱吧!”

  谭啸挥了挥手说:“事情过去就算了,谢谢你们,你们下去吧!”

  伙计讪笑着退身而去。谭啸愈想愈觉事情不对,遂小声问依梨华道:“你真的有喜了?”

  依梨华粉颈低垂,闻言翻着眼睛睨着他羞涩地一笑,没有说话。

  谭啸不禁大为惊喜,俊脸微红道:“什么时候发觉的,怎么我不知道呢?”

  依梨华偷看了四周一眼,小声笑道:“不太久——”又红着脸道:“也不一定就是真的!”

  谭啸不禁大喜,同时对那道人的目力甚为心折,当时怔了怔,徐徐道:“奇怪,这道人怎么会知道呢?”

  “他会算命嘛!”依梨华轻轻说了这么一句。

  谭啸也免不了有些孩子脾气,此时一听自己不久就要当父亲了,心中那份舒服,简直不用提了。当时喜得左右顾盼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依梨华小声笑道:“看你嘛!”

  谭啸双拳一抱,含笑道:“谢谢你,你真够意思!”

  依梨华白他一眼,又羞又笑,往起一站道:“我们走吧,这里吵死了!”

  谭啸这时候真觉得有些飘飘然之感,内心更是把这位娇妻爱若性命,此时见状也没心再吃饭,唤来店伙付了钱,和依梨华双双走出来。小二已把二人的马拉到门口,谭啸接过马缰往前走了几步,依梨华跟上道:“把我的马给我呀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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