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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三


  晏小真这一次倒是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,南海一鸥很是高兴,笑道:“姑娘,你放心,你父亲已落得了如此下场,我们一定不会错待你。”

  晏小真咬着唇儿在一边不说话。桂春明叹了一声又道:“至于谭啸——”

  晏小真忽然站起来,蛾眉一挑道:“不要谈他!桂老伯,咱们上路吧!”

  依梨华却关心地道:“晏姐姐,你的腿,怎能骑马呢?”她把身子向一边让了让:“你也睡上来吧!”

  长毛陆渊笑了一声道:“行!两个人也不算太重,我们抬得动。”

  晏小真冷冷一笑道:“我自己会骑马!”

  她目光如冰似的看着依梨华说:“你不要叫我姐姐,其实我不见得比你大;而且我也不敢当!”

  说着她就到一边牵她的马去了。依梨华被说得脸上一阵红,太阳婆不禁哼了一声,生气地盯着晏小真的背影,长毛陆渊和闻三巴也愣了眼。

  善良的依梨华看着太阳婆小声说:“西里加,你不要生气——她太可怜了——”

  太阳婆没有说什么。这时,晏小真由后面骑着马过来了,她另一只手牵着父亲的那匹马,一句话不说,慢慢地率先行着。

  桂春明等上马继续前行。陆渊和闻三巴抬着依梨华步行,后面跟着三匹空鞍的马。一行人踽踽地前行着,西风和常明,已让桂春明打发走了,很遗憾,太阳婆并未能如他二人之意,把功夫替他们复原。这是陆渊和闻三巴强烈要求的,为防止他们继续为恶,这么对付他们,显然是再理想也不过了。

  此处离大泉本来没有多远,因此在正午的时候,他们就已来到了那所“留客老店”。

  斯特巴带着又惊又喜的心情,接纳了这群客人。在另一客房中的铜锤罗,打听到来人的身份之后,不禁吓了个屁滚尿流,他连晏小真的面都不敢见,一个人赶忙溜走了!

  烦躁、愤怒的晏小真仰睡在床上,忍着腿骨上的伤痛,整日来,她的心情就没有一丝开朗过,尤其是晚上。她目视案上的油灯,在那伸缩的火焰里,她感到无比的烦恼、失望和悲哀——生命之力,几乎和眼前这盏灯一样的黯淡,她懊恼得想哭,用力地踹着盖在身上的被子。天热,蚊子又多,唉!这丑陋的小店——

  忽然,她听到门上有人轻轻地叩着:“姐——我——可以进来么?”那是依梨华带着喘息的声音。

  晏小真忽地坐起身来,冷笑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  “我——有几句话想给你说,同时——”依梨华微弱地咳嗽着,似乎有瓷盘轻轻相碰的声音。

  晏小真把剑放在枕下,冷笑了一声:“你可以进来!”

  “是——姐姐——”

  门开了,依梨华披着水绿色的披风,姗姗而入。她那一双大眸子,闪烁的是病弱和同情的光芒,在她苍白的双手上,托着一个木盘,盘内是两个瓷碗,一副筷箸,由于她的手无力地颤抖着,盘内的瓷碗发出轻微的“叮叮”之声。

  “姐姐——你可要吃些东西?是西里加亲手做的——很好吃!”

  她把木盘放在桌上,乞怜地看着小真,然后退到一张椅子前,慢慢坐了下来,禁不住又低下头咳了几声。

  “你的伤——好些不?”当她不咳了的时候,她又问。

  晏小真目光如同审贼似地注视着她,摇了摇头说:“谢谢你,我不想吃。”

  “那是西里加做的莲子汤——很好吃的,也很补人——你吃一点儿吧!”依梨华面色微红地笑着,显得有一些忸怩。

  晏小真目光中含着敌视,只是在这种气氛之下,她发泄不出来,她恨依梨华;而且早已存心欲制其死命,此时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,她盘算着如何下手,一只手缓缓伸入枕下。

  “姐姐!”

  “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,不要这么叫我么?”小真不客气地叱道。

  “哦——我忘了。”依梨华低下了头,她喘息得很厉害,看着她这副样子,小真怀疑她像是要死了,她的心不禁软了一下。

  “我——我可能就要死了——”依梨华噙着泪,惨笑地望着小真说:“我知道你恨我,本来我也很恨你,可是——”

  说到此,这美丽的哈萨克姑娘,用白色的小汗巾捂在嘴上,又弯下腰,大声地咳了两声。等她直起腰来,脸色更白了,那双星星似的大眸子,迟滞地盯着手上的绸帕,樱口微微地颤抖着。

  晏小真不由往她手上看了一眼,不禁哦了一声说:“血——你吐血?”

  依梨华折起了绸巾,苦笑了笑,伸出白玉似的一只手,微微掠了一下秀发,油灯的光焰映衬着她苍白的脸,时明时暗。

  “姐——哦——我——”

  “你暂时可以叫我姐姐。”晏小真似乎有些感动了,可是她仍坚持着自己的仇恨意志;并且尽可能的不令自己内心趋于软弱。

  “谢谢姐姐。”依梨华落着泪,带出一丝和蔼的微笑,她直了一下腰,黯然地说:“我知道——你也爱谭啸——”

  “谁说的?”晏小真由床上一下子挺坐起来,目光中泛着怒火,大声地斥道:“我爱他?我会爱那个忘恩负义的人!”

  “他怎——会是忘恩负义——”依梨华嗫嚅地说,脸色显得更苍白了。

  “好!我告诉你。”晏小真大声地说,“当初我如何救他,这一点你大概也知道——可是现在——”

  她冷笑了一声,眼睛里满是泪水:“我父亲当初虽然逼死了他的祖父——可是也曾饶他不死——想不到,如今他却不存一丝感激之心!他——好狠的心!”

  说到此,她握着拳重重地在桌子上擂了一下,大颗的眼泪,一粒粒的落了下来。

  依梨华看到她这种样子,不由打了一个寒颤,她讷讷道:“姐姐!你父亲是自杀而死的啊!”

  “你知道什么?”小真凌厉地看了她一眼,“是谭啸逼他自杀的!”她大声地说,一掀被子由炕上跳下来,那样子好像她一点伤也没有。

  依梨华呆呆地看着她,正要说什么,小真却恨声道:“不要再提他,提他我可要恼了!”

  依梨华慢慢低下了头,奇怪得很,本来她是很倔强的,受不得半点委屈,可是这一趟沙漠之行,加上这场伤病,她的性情完全变了,变得那么文静,那么心平气和。

 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:“我本来是想——”

  晏小真摇了摇手,冷笑道:“你不要说了!”

  依梨华失望地看着她,停了一会儿,苦笑道:“你的伤好一些了么?”

  “没什么了不得的,早好了!”小真冰冷地回了一句。

  她心中这时矛盾极了。总之,她对于依梨华的恨多于同情。依梨华坐在这里,虽是那么和善、温柔和软弱——可是在晏小真眼中,仍是眼中刺,不知怎么,反正是别扭,打心眼儿里不舒服。

  这时依梨华又弯下身子,用绸帕捂着嘴在咳嗽,她颤抖着身体,就像是狂风颤瑟中的一枝梨花,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惹人怜呢?可是硬了心的晏小真,看在眼中,只是厌恶。她皱着眉说:“你回去吧!自己这么重的病,还跑出来干嘛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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