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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


  他以为自己已完全摆脱干净了,另一面,复仇的火焰,也更猛烈地在他内心燃烧着。

  自从那晚上,他目睹了晏星寒的功力之后,他更不敢轻举妄动了,他只是眼巴巴地守望着一个机会,一个能一网打尽四个元凶的机会。

  这个机会不久果然来了。

  五天之后的一个傍晚,他正在伏案看书,忽然雪雁在门口轻轻叩门道:“相公!相公!”

  自从那天得罪了晏小真,也就等于得罪了这个丫鬟。这几天谭啸很少看见她,此刻闻声,不由惊奇地走下座来,开了门。

  雪雁匆匆道:“老先生请相公即刻去一趟!”

  谭啸怔了一下:“有事么?”

  雪雁淡淡地道:“大概有事吧!在客厅里。”

  说完请了个安,转身就走。谭啸忙唤道:“雪雁!”

  雪雁回过了身子,挺不耐烦地皱着眉毛:“相公!小姐那边还有事情呢!”

  谭啸见她竟变得如此冷淡,知道那天的气还没消,当时很不好意思地窘笑了笑:“既如此,你去吧!”

  雪雁皱着眉毛看着他,也显得不大好意思,半天才道:“你有事么?”

  谭啸怔了一下,突有所悟似的摇了摇头:“哦!没有什么。”

  雪雁白了他一眼,就转过身子走了。谭啸等她走后,暗暗自责道:“唉!你怎么啦?这段情是没办法谈的呀!”

  想着就进到房内,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,戴上方巾,还拿了两张宣纸,一支画笔,因为他想晏星寒八成又是要他去画画的。

  可是当他匆匆走到客厅门前时,他彷佛觉得客厅里有人在谈话,晏星寒宏亮的嗓门不时发出喜悦的笑声。使他奇怪的是,这宏亮的笑声里,还夹着一种极为刺耳的笑声,听起来很不顺耳。

 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,遂举步入内,只见晏星寒正和一白衣老人对面坐着,当时不及细看那白衣人,只朝晏星寒微微欠身道:“东翁相召,有何见教?”

  晏星寒含笑站起道:“相公不必多礼,快请坐,我为你介绍一个老朋友。”

  说着用手向那白衣老人指了一下笑道:“这位是朱老先生!”

  这时谭啸才有机会看清这位朱老先生的样子,他不由惊得打了一个寒颤。

  这位朱老先生,身高不过三尺四五,大概高矮不及自己胸部,银发眼眉,一双眸子微微瞇着,上眼皮过于下垂,看来是一对标准的小三角眼,只是开合之间锋芒毕露,令人只看一眼,已可判定此老有一身惊人的功夫,尤其是内功方面。

  他身上穿着一袭白袍,长短只及膝头,膝盖以下是高筒白袜白履,一白如雪,不染纤尘,配合着他那瘦小的身材,看来倒是满相称;只是这种老人童相,看来很是好笑。

  谭啸忍着心中的惊疑,欠身施礼,这矮小的老人,尖笑了一声,声如童音道:“谭相公,不要客气。”

  他伸了一下手:“请坐!”

  好像这是他的家一样。晏星寒微笑着点头附和道:“相公不要客气,我和朱兄是六十年的老朋友了。”

  他脸上带着兴奋的颜色,这句话显然是真的了。谭啸遂坐下来,那白衣老人嘻嘻一笑,露出一口白牙:“谭相公,老夫方才正在和晏老哥谈到足下呢!足下这一手画,真令老夫叹为观止!”

  他站起身来,背过身打量着墙壁上的“吴王后宫”,背着手,叹息道:“画得太好了——太好了!”

  谭啸浅笑道:“幸蒙谬赏,实在是不值一笑!”

  白衣老人回过身来,眨了一下三角眼:“相公你太客气了——”

  他一面说着,目光在谭啸身上上下转着,他龇牙一笑道:“小兄弟!你的功夫也很不错吧?”

  谭啸不由心中大吃一惊,可是他近来的生活,已能令他顺应突然的惊变,他假作不懂地怔了一下:“什么功夫?”

  晏星寒却在一边呵呵笑了,他代答道:“老朱!这一次你照子可空了,谭相公是标准的读书人,他可从来不知道我们这一行——哈哈——”

  说着仰天打了个哈哈。白衣老人后退了一步,闪着那双三角眼:“不可能吧?”

  谭啸心中暗暗佩服他的眼力,只是表情愈发装得漠然了,只张着一双眸子,不时在二人身上看着。

  晏星寒拍了他肩膀一下:“请坐吧!哈哈!”

  他又对那姓朱的小老人道:“你看,你把他吓住了。”

  白衣老人微微皱了一下眉,坐了下来。晏星寒笑看着谭啸,点首道:“在我初见他时,看法也和你一样,可是后来,我才发现,那完全是错了。”

  他说:“只是凭双瞳和太阳穴去评断一个人,是靠不住的。”

  白衣老人仍带着些惊疑的神色。他耸肩一笑道:“我确是不行了,尤其是这两年,这双照子已不如当年锐利了!”

  他笑着点了点头,对谭啸道:“相公既是读书人出身,我们老粗说话,你可不要见笑。”

  谭啸欠身道:“岂敢,还未请教朱老先生台甫——”

  晏星寒呵呵一笑道:“谭相公,这位朱兄,正是数十年前,名噪三浙的白雀翁朱——”

  白衣老人哈哈一笑,一摆手道:“得了!老哥哥,还提那干嘛呀!”

  可是这几个字,就如同是十几支钢针似的,猛然地刺进了谭啸的心里。他脸色猛然一青,打了一下寒战,所幸二老没有注意到他这种表情,否则也定会大吃一惊的。谭啸倏地一抱拳:“原来是朱蚕老先生,晚生真是失敬了!”

  他这几个字,说得很勉强,每一个字,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,听着怪不舒服。

  白衣老人怔了一下,用双眼乜斜了晏星寒一下。晏星寒也微微皱了一下眉,半笑道:“咦!谭相公,原来你知道朱兄的大名?”

  谭啸暗责自己太冒失了,他随机应变地一笑道:“东翁你太健忘了,不是你老人家那天亲口告诉我的,竟忘记了?”

  晏星寒张着大嘴啊了一声,遂自大笑了起来,他频频点头道:“是的!是的!是我告诉你的,我都忘了,那天我喝得太多了!”

  白雀翁朱蚕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,他尖声笑着道:“这么说,老哥哥,你倒是真心记挂着我这个老朋友了?唉!”

  他摇了摇头,不胜感慨地道:“小弟哪有你这种清福好享?这多少年虽退隐深山,日夕仍不得不为着生活打算盘,哪里像你老哥,这么坐享清福,唉!我是太羡慕你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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