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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四


  於是,在他外氣部署刺探之下,所得結果是:上面是雲雨密佈蘊含有極多的水,下面是雷,雷電交加,如此一來,便為大雨將臨的前兆。

  雨如果真的下來了,他便走不脫了,卻是換一步再想,雨水滋潤萬物,雷電劈開天地,又為一切新生之始,亦是吉象──

  這許多錯綜複雜的念頭,一一呈現於公子錦腦海之內。卻不允許一念之混淆,更要「當機明斷」,即所謂「動乎險中,大亨貞。」

  他於是不再猶豫,腳下移動,無視於空中烏雲密佈,電閃雷鳴,即行前往。自然,這番行走,也是大有名堂,左舞右閃,前頓後進,一進再進,終至化險為夷,猛可裡天地復明,已登彼岸。

  眼前一人,呵呵大笑道:「冷琴閣高道,畢竟不同一般,紫微先生也無愧於有知人之明,子錦,你辛苦了,快請進樓來吧,有人已先你而到,在等著你呢。」

  說話的正是葉老居士──這位前朝勇士,隱居山林,數十年不復出現,此番保護太子,為圖大舉,竟然破格重出江湖,實在義勇可嘉。

  公子錦向他施以弟子之禮,此番幸而不曾出醜,辱及師門,心中甚是高興,卻又餘悸猶存。

  「好厲害的陣勢,想來必是前輩與忍大師能力合作的結果吧,佩服之至。」

  葉居士呵呵笑道:「你小子得了竅門就別賣乖了,看看誰在等你?進來吧。」

  兩個小沙彌打起了湘簾,大廳裡原來已有許多人,卻又安靜無聲。

  一個長身妙齡少女,正由廳內步出,見面笑盈盈地喊了聲:「公兄,久違了,想不到吧,我們竟會在這裡見面。」

  公子錦為之一愣,定眼再看,大為欣喜──

  「小鶴姑娘,是你啊──」

  來人竟是徐小鶴。

  那日客棧相會,徐小鶴氣得不輕,還哭了一鼻子,由於事涉機密,公子錦不敢吐露隻字,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了,為此,他嘔心極了,滿以為此後不復再見,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見著了她。

  看來她已詳情盡知,自然也知道那天錯怪了自己,才會有此刻的好臉色。

  看看左右無人,她上前一步,略似羞澀地小聲道:「葉爺爺把你的事都說給我聽了,那天是我不知道,錯怪你了──對不起你了──」

  公子錦一笑說:「哪兒話,姑娘這是從何而來?」

  裡面有人接笑道:「她不來不行,非她不可呀。」

  說話的人也走了出來。

  麻四先生。

  公子錦忙見了禮,再看看,燕子姑娘也來了,此刻靜靜落座,似笑不笑,欲言又止,正用著奇怪的眼神向他默默看著。

  「姑娘也來了?」

  公子錦向她抱拳施禮。

  「來了一會兒了。」燕子姑娘說:「我可沒你這麼大的本事,要不是麻四叔領著我,我可進不來。」

  小鶴走過去坐在她身邊,含笑說:「燕姐姐本事可大了,我們正談話來著。」

  燕子姑娘抿嘴一笑,眼睛瞟向公子錦道:「我看你對我們得改改稱呼了,兩個人都是姑娘,姑娘姑娘,讓人還真弄不清你到底是在叫誰?是不是呢──」

  「這──倒也是。」

  公子錦笑了一笑,領略到了對方的伶牙俐齒,隨即把目光轉向葉老居土。

  葉居士說:「今天這個聚會非比尋常,大家千萬不可掉以輕心,昨天夜裡木三吃了大虧,絕不會就此甘心,我預測雲飄飄那個魔頭這次定會親自出手,此人非比尋常,你們也都清楚──」

 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,冷冷哼了一聲,繼續說道:「我們當今職責,不僅僅是要保護三太子的安危,就連這一座臨江寺也不能容許敵人破壞──」

  話聲方頓,即由隔壁房內傳過來一聲佛號──阿彌陀佛,一人接口道:「居士這等慈悲,實在令人可敬。老衲代表敝寺數百僧眾向各位致謝了──」

  緊跟著湘簾起,走進來身著杏黃袈裟,慈眉善目的本寺方丈忍大師,身後跟著本寺的四堂長老,進門之後,各自合十,向著眾人揖了一揖,公子錦等連忙起身還禮。

  葉老居士單掌直豎,應了聲:「無量佛──方丈這是從那裡來?」

  忍大師笑說:「如今風聲四起,謠傳極多,老衲不敢偷閑,出去了一趟,才自轉來,此事料是瞞你不過。」

  葉居士呵呵笑道:「方丈說的不錯,木老三敗退之際,我見你搖身不見,就知道你尾隨他而去,此行一定收穫不小,且說來讓我們也心裡有數。」

  忍大師微笑了一下,點頭道:「居士說的不錯,當時我確實跟他一路下山,這廝果然武技高超,非但如此,即使五行陣勢也難他不住,我們在山上所布的陣勢,一瞬間即為他一一識破,一路行走,簡直如無人之境──」

  說到這裡,老和尚頓了一頓,宣了一聲佛號,道:「我當時原有意出手,再給他以重創,無意間發覺到他口吐鮮血,原來被居士你傷得不輕,隨即不再出手,後來一想,乾脆悶不吭聲地追隨他一路,倒要看看他要去那裡?又在那裡落腳?」

  麻四先生忽然插嘴笑道:「這個又何勞大師費心,他們此行的底兒,早就被我摸清楚了。」

  忍大師轉向麻四先生合十道:「阿彌陀佛──這就太好了,老衲正自心裡遺憾──麻施主以你高見,鐵馬門的人如今盤踞那裡?」

  麻四先生說:「老和尚你這是在考我吧,誰不知道你的神行無影法,天下無雙,神眼木三就算再機靈,一旦為你綴上,也逃不開。」

  忍大師呵呵笑了兩聲,沉下臉來,卻又喟嘆一聲道:「施主這麼一說,可就越增老僧慚愧了,實不相瞞,老衲原來也有此自負,那裡知道──」

  說到這裡,忽然頓住,搖搖頭慨嘆一聲,不再多說。

  各人看到這裡,俱不禁心裡起疑。他們也都知道,這位佛門高僧,無論修性武功,皆屬當今一流境界,平素居山極少干預外面俗事,這一次情非得已,捲入眼前漩渦,實指望因為他的介入,可以左右眼前之困境,為反清復明大業,開創出一條光明道路,對他寄望極深,乃至有眼前之三太子駕臨他這寶剎之會,是以他的言行舉止,也就格外引起各人注意。

  正因為如此,他的那一聲嘆息,也就格外顯得陰沉,引人邏思。

  葉老居士忽然呵呵有聲地笑了。

  「老和尚不必多憂,看來你已和雲飄飄那個魔頭有所遭遇了?」

  各人心裡俱是一驚。

  忍大師抬眼向著對面的老居土看了一眼,略略地點了一下頭,苦笑道:「居士所料不差,老衲見著他了──」

  麻四哼了一聲:「怎麼,大師父你──」

  「不錯,我們動了手了──」忍大師喟嘆一聲,淡淡道:「這個人遠比我想的更要厲害得多──」

  他用著異樣的眼神,向各人看了一眼,轉過目光來,盯向正面的葉老居士,淡淡道:「我們的動態,一舉一動,此人已似未卜先知,瞭若指掌──」

  葉老居土挑動了一下濃黑的眉毛,點點頭道:「我久聞他身負異秉,道術通玄,已具有六通境界,方丈既然這麼說,看來果真不假了──不過,老和尚,你的『十剎恨海』功力十足,大可與他一決雌雄,且莫要長他人志氣,滅自己威風──」

  忍大師嘴裡輕輕宣了一聲佛號,一笑道:「居士所料不差,設非是這『十剎恨海』一功,保全了老衲這條殘生,得以全身而退,否則不堪設想──此事容後再向居士秉報,與麻施主共商對策不遲,眼下且先參見貴人,看看風雲氣候,再定機緣為是。」

  葉老居士點頭稱是,即見廊道一端,彩簾捲起,走出一個錦衣少年,遠遠向著各人一揖道:「殿下已經起來,問起老先生可在?」

  葉老居士一笑站起:「正要參見。」便隨著那少年走了。

  各人遂不再出聲。

  對於這位前明宗室的遺孤,公子錦少不得心裡存有一分好奇,緬思既往,當年京師城破,皇帝自縊煤山,駕崩之前,曾瘋狂殺家,手刃親人,即使親生女兒亦不例外,此段慘烈經過,已是盡人皆知,這位太子便是在皇帝自縊之前,親囑託孤於身邊侍衛葉照,囑令其務必保全,那位葉侍衛總算不辱皇命,於搶救三太子不死之餘,救出斷臂公主,(事詳本文開始之篇),乃至有今日的一切。

  這位太子逃出時年方十三,尚屬稚齡,光陰荏苒,而今已是大清康熙年代,二十年歲月悠悠,想來他應是三旬以上之人,那國破家亡二十年流浪之苦,慘絕人寰之不幸身家遭遇,不知在他身心,可曾留下了什麼烙印?這年月,他又是以何等一種心情度過?真正不忍卒思了──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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