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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一


  ▼第八章

  銀牙打板,小紅低唱。

  這一曲「西江月」唱得太婉轉動聽了,弦聲少住,贏得掌聲無數,四下喝采聲爆雷般地響了起來。今天是徐七爺生日,在此「八音畫舫」大宴賓客,聲勢之隆重,排場之奢華極稱能事,前所未見。

  提起徐七這個人,揚州地面上無人不知。

  此人原是西北道上一販賣綢緞的商販,因緣際會,於八年前來到揚州,改從了鹽商,不旋踵間,大發利市,身價暴漲,成了鹽市最惹眼的巨富之一,此人願來就招風惹火,性喜浮華,此番借著個小生日,大事鋪張,席開流水,惹火拉風自是不在話下,八音畫舫連同水上一字長橋,七十桌流水宴座無虛席。遲來的客人不得其門而入,便祇得沿湖站立,打量著八音畫舫和連舫一字長堤的數千盞彩色燈籠,目迷五色,耳聞八音,也算是一種享受吧。

  徐七爺財大氣粗,既是捨得花錢,透過楊管事的特意安排,「十里小揚州」略具聲色的歌舞名伎幾乎無一漏網,全數齊備,或歌或舞,人人有賞,贏得個皆大歡喜。

  但徐七爺眼中最稱賞心悅意的只有一人。

  燕子姑娘。

  事實上這位姑娘雖然羈留風塵,卻極知潔身自愛,在眾多捧場的鹽市富商眼裡,她的美艷不可方物,不啻鶴立雞群,她卻又是神秘的,無論你是何方神聖,家財萬貫,用盡了心思,也別想在她身上佔半點便宜,憑著她的機智人緣,卻又不開罪任何人,把你哄得乖乖的,一進又退;若即若離,那麼的聰明乖巧,永遠都像是臉上罩著一層薄薄輕紗,令你撲朔迷離,一點也弄她不住──

  便是因為如此,燕子姑娘才顯得神秘,高不可攀,不可思議地維持著她的自尊,成為聲色場中一個奇特的異數,贏得了各方的敬重,並不因為她的羈身風塵,貶損了她高尚的情操與身份──她就是這樣神秘不可捉摸的一個女人──

  今天的盛會,以徐七爺在鹽市的財富與身份,她無能推辭,便祇得來了。

  今夜,她其實有極為重要的任務與約會。

  那個與她約好見面的年輕人──公子錦,已經足足等了她一天,便是此時此刻,仍然混身人群遠遠向她投以注視,等候著她的隨時暗示,期謀一見。

  千呼萬喚聲裡,燕子姑娘終於出現。

  湖風陣陣,月上中天。

  隔著朦朧的一片霧氣,瞧見了她娉婷修長的身影,那姿態無疑是楚楚動人。

  今夜為徐七爺做壽,盛情難卻,八音畫舫收了兩千紋銀,她才答應唱三個歌,徐七爺已經很滿意了,高興的不得了。

  燕子姑娘今夜的興致很高,穿著一身紅,輕紗羅裙,綽約生姿,連帶著她身邊的那個「小老媽兒」,也似多彩多姿,打扮得那麼花俏。

  似乎是有些奇怪,卻是誰也沒有注意到,燕子姑娘身邊,竟然忽地多出了一個小老媽兒,四十上下的年歲,矮矮的個頭兒──

  也像其他這個年歲的姨孃婆姨一樣,這「小老媽兒」梳了個「朝天髻兒」,卻在髮邊插著一朵海棠花兒,細腰肢原已夠瘦纖了,再那麼特意地一扎,繫上條粉色的汗巾,看上去硬是花俏。卻只見俊俏的小老媽兒,在燕子姑娘身邊忙東轉西,十分活潑。

  原來她是跟著燕子姑娘來的「使喚婆子」。

  奴才自然是向著主人。

  這年間兒凡是當紅的姑娘,人人跟前都少不了這麼一個「跟班」的體己人兒。只是燕子姑娘喜歡這個排場,往常她獨來獨往,可沒看見什麼人跟著,今天卻是有些特別,忽然間竟多出了這麼個人來。

  她叫「崔媽」。

  崔媽可是活躍得很,滿場子只見她到處亂轉,遇著一些不識相的客人,想要對燕子姑娘糾纏,崔媽第一個就會上去擋駕,要是有人硬要向姑娘敬酒,不用說也得先要通過崔媽這一關,常常是一把搶過來客人的酒,嘴裡「喲──」一聲:「我們姑娘哪會喝呀,爺──您多包涵吧──」接著一仰脖子,把手上的酒喝了個涓滴不剩,弄得對方不上不下,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。

  這會兒燕子姑娘已經唱完了她的三支曲子,待得要抽身而去的當兒,楊管事卻由一邊伸出胳膊來攔住了她──

  「嘿!你可不能走──」

  吊著一隻胳膊,身上的傷還沒好全,楊管事可又再從事他的皮肉生涯了

  「為什麼」燕子姑娘瞪眼叉腰,盯著他。

  楊管事還是真怕,忙自陪笑,擠弄著一雙紅眼睛道:「七爺剛纔說了,叫您千萬別走,他還有事要關照您,再說,七爺大壽,您也總得過去敬杯酒吧。」

  燕子姑娘剛要瞪眼睛,崔媽卻接過話頭兒說:「那是當然的了,楊爺您放心,咱們姑娘這就過去不結了。」

  「是是是,這才對啦!」

  說時,楊管事不自覺地向崔媽多看了幾眼,心裡大是感激──這小老媽兒他也是第一次見,心裡也透著奇怪,只聽說燕子姑娘家裡有個生病的娘,可不知道她還有這麼個漂亮花俏善解人意的「俏老媽兒」,心裡正自生疑,崔媽已拉著姑娘往徐七爺的壽筵主座上去了。

  挺著個圓圓的大肚子,徐七爺擠著雙腫泡眼笑瞇瞇地站起來說:「好呀──燕子姑娘,大美人兒,你可是來啦──快來,快來,坐坐──」

  楊管事拉開了座位,燕子姑娘只好坐下了。

  崔媽笑嘻嘻地往後面一站,說:「七爺,咱們姑娘忌酒,您可多擔待,要是她醉了,那可就掃了您的興啦。」

  「嘿!說得好。」徐七爺翻著半醉的眼睛,向崔媽看著:「這是哪來的小老媽?嘴真機靈,會說話呀。」

  楊管事說:「那還用說嗎,看看我們姑娘這模樣就知道了,這小老媽兒可機靈啦!」

  「喲──楊管事,你可站好了呀!」

  崔媽嘴裡說著,趕上一步伸手忙去攙扶,怪在楊管事隨著崔媽的話頭兒一落,身子真的倒了下來,如此一來,便為楊管事扶了個正著。

  不扶還好,這一扶,楊管事更自痛得殺豬似的叫了起來。

  「怎麼啦?」徐七爺瞪大了眼睛。

  「沒事兒──沒事兒──」崔媽說:「管事他身子骨不利落──傷還沒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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