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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


  緊接著門上又響了幾聲,兩相比較之下,暗門這一面的「中空」聲更為明顯,毫無疑問,對方必將有所發現。

  隨即門上的暗鎖為對方發現了。

  陸安一片安詳地坐著不動,由他鎮定的神態所顯示,似乎他早已測知了即將發生的一切──包括對方將以何種姿態進來。

  床上的公子錦倒也沉著不驚,事實上以陸安這等的「高人」去對付官府內的一干酒囊飯袋,簡直不必大驚小怪。卻是,值得擔心的是,對方若是呼朋引類,大舉闖入,混戰中便將難料輸贏勝負,而陸安的安詳顯然判定了對方在「貪功」心切的私慾引誘之下,為圖獨攬大功,必將是獨身潛入,這個假設,果然是完全正確。

  那扇門雖是厚重,卻不曾上鎖,對方在作勢用力一推之下,頓時敞了開來。

  一個身著藍衣,衙門「捕快」裝束的長身漢子,當門而立,手上提著口鑌鐵長刀。

  事出倉促,這個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,暗門乍啟,對面的椅子上,竟然神態安詳地坐著個老人。

  一驚之下,藍衣漢子竟自獃若木雞地站在了當場,卻是對面椅子上的陸安,以逸待勞,早已胸有成竹,乍然相見之下,右手突翻並中食二指,一指「隔空點穴」,凌空直向藍衣漢子「心坎」要穴上點來。

  藍衣漢子簡直連眼前老人是什麼模樣都沒有看清,即在陸先生乾元真力所彙集的隔空指力下被點中了「生死」要穴,登時全身一麻,雙眼一翻,霍地向前面直倒下來。

  陸先生長腿一伸,極是輕巧地接住了對方倒下來的身子,隨即輕輕地把他平置地面,緊接著他身子微有晃動,已飄身而出,那一扇才經開啟的暗門,緊接著又關閉如初。

  好快的身子,動靜之間,一如閒雲野鶴,絲毫不著痕跡,落入公子錦眼裡,頓時即知,這位陸神醫非但醫術高超,即以這一身內外功力而論,當今江湖實難想像能有幾個人堪與倫比。

  公子錦萬難在床上保持安靜了。

  當下欠身下地,好在他體內劇毒,已被陸安完全清理乾淨,只是傷了些精血元氣,復原指日可待,眼前更無礙於行動。

  地上被點了重穴的藍衣漢子,牙關緊咬,臉若金錠,仍在昏迷之中。

  公子錦匆匆把他拖至牆根,預料著此人一半時不會醒轉,自己大傷新愈,自忖著不宜應敵,實在也幫不上什麼忙,陸安神技高超,大可放心,容他獨自處置一切。

  像白鶴樣的輕巧,陸安已掠身牆外。

  在一座廢窯側面,他掩住自己的身子,卻已把來人一行,窺伺得一清二楚。

  稍遠柳樹邊拴著五匹馬,可以想知來人一行共是五個人,除去方纔已經打發一個之外,下餘四個俱在眼前。不出所料,板車老趙正是其中之一。而且,顯然還是帶路之人。其他三個,一個瘦小個頭兒的矮子,背插雙刀,留著短鬚看來有些身份,像是一行之首。其他二人,各著號衣,身材甚高,一個手持長刀,一個卻拿著根齊眉鐵棍,由裝束上看來,應是屬於城防五營的軍士,那矮子身著綢質便衣,看來風塵氣息極重,倒不似行動刻板的官人。然而,無可置疑地,他卻是一行之首,身份曖昧,令人不解。

  「你看清楚了?」矮子停下腳步,雙手叉腰直瞪著板車老趙:「是這個地方?」

  「錯不了,許爺!」老趙左右打量道:「我老遠瞧著他們往這邊走,這附近又沒有別的地方,非是這裡不可,這小子──」

  姓許的矮子擠著一雙三角眼,哼道:「那可也難說,那邊還有個集子,人多啦,這種地方哪能住人,瞧瞧,牆都塌啦!」說時抬腿一跺,「嘩啦」一聲,踹倒了一堵牆,他本人身子一晃,躥起了丈許來高,落在一座窯頂子上,身法巧捷,果然有些伎倆。

  接著,他便施展身手,在窯頂上一路踐踏踩跺,耳聽著「嘩啦──嘩啦──」聲響,每跺一步,即形成一空窟窿,落下的磚石發出砰砰聲響,這樣如果窯洞裡住的有人,肯定不能藏身,若不現身而出,便將為落石所傷。

  如此,這個姓許的矮子,在窯洞頂上一路踐踏,瞬息間,已踩踏一遍。

  別看他身子瘦小,兩隻腳上竟然有如此力道,自非一般江湖人物,看在陸安眼裡,不由暗暗一驚,倒也不能小看了他。

  這裡共有廢窯十數座之多,公子錦掩身的一處乃是其中看來最不起眼最頹廢的一處,只是,這個姓許的矮子若不厭其煩地一一泡制,公子錦是否還能從容藏匿不為發現,實難預測。

  「二位也別閒著了。」

  一面說,姓許的矮子已躥上了另一座廢窯,一面支使著兩個大漢道:「你們下去瞧瞧,有什麼動靜沒有。要是有什麼響聲,只管破門而入,封條撕毀了都有我,明天招呼他們過來再貼一張。」

  兩個漢子應了一聲,聽令行事,隨即向踐踏之後的廢窯行來。

  姓許的矮子卻已跳向了另一座廢窯的頂層。

  陸安這一霎神不知鬼不覺地卻已藏身附近,他原是居心仁厚,一世俠醫,平日出手,非萬不得已,絕不欲取人性命,只是眼前情形,有所不同,板車老趙既已發現了自己與公子錦的同仇敵愾,一旦消息外傳,南京城今後再也不容自己留身,非但如此,即使鶴年堂主人徐鐵眉父女一家老小也將脫不了干係。正因如此,眼前這幾個人無論如何也饒他們不得。

  兩個大漢,一名曹開一名方武,連同先時被陸安點了穴的那人,三個俱在南京城防營當差,是專門挑選出來,負責巡防查緝地方,所謂「神虎營」的衛士。

  提起「神虎營」來,京城內外百姓,無不聞名喪膽,蓋因為這個營所負的特殊任務,給人以無比陰森恐怖感,任何人若是被捉進了「神虎營」,不用細說,這個人的一條命八成兒是保不住了。

  清廷為鞏固江山,生恐明室死而復生,在各處通衢大鎮皆設有這類「神虎營」的特別軍事組織,觀其職權,既不同於當地州府衙門,更不受其節制,為了培育這類特殊組織的武力功能,更由大內抽調了不少屬於皇家的大內侍衛,專司教授各人武功技擊,期能人人皆有異能,以供進一步對有所異圖者的血腥鎮壓。

  眼前這個姓許的矮子,便是由大內抽調來的高手之一,目前在南京「神虎營」充當「武術教授」之職,這人出身關外,原是打家劫舍的一名慣匪,叫許天梭,綽號「鬼影子」,精擅輕功,暗器,難能的是練有一雙鐵腿,為人陰損奸詐,是個相當厲害角色。

  公子錦連日謀刺清室大員,郡王諸案,遠近震驚,官府懸有極重的花紅賞額,這便是板車老趙之所以通風報訊,許天梭輕衣簡從,並不曾驚動多人的原因。

  卻是這麼一來,為他們自己種下了不幸的殺機。

  持有長刀的曹開,踐踏著腳下的亂石,方自轉過眼前一堵石牆,驀地發覺到緊貼著牆身站著的陸安,登時為之一怔,大大吃了一驚。

  「你──誰?」

  長刀待舉的一霎,對方老頭兒卻已先他一步的驀地飛起了右手大袖,像是一口利刃那般的鋒利「唰」地自他喉間掃過。

  曹大個兒簡直不及作出任何反應,便自直挺挺地仰身直倒了下來。

  陸安以一式「飛袖斷喉」之功,取了曹開性命,身子更不停移,似飛鷹般的靈巧,「呼」一式疾轉,已掠出一丈五六,來到另一名大漢方武正前。後者已似有了警覺,手上齊眉棍抖出了一式「黃龍穿塔」,直取陸安當心。

  卻是萬難得逞。

  這一棍眼看著已經搗實,對方老頭兒瘦長的身子,竟似鬼影子樣的空虛,一下子吞沒了他的棍梢,方武心裡一虛,待將改招換式,收回鐵棍,陸安一陣狂風般地已襲身而近。

  依然是施展他極其玄妙凌厲的飛袖功──像是一口迎面直劈的利刃,「噗」地襲中方武額頭,一如前狀,後者連半聲也來不及出,便自翻身倒了下來,手裡的齊眉鐵棍「當」地擊中地面,發出了清悠嚎亮的一聲脆響。

  這一聲響,自不免驚動了房上的人。

  真像是「鬼影子」樣的輕巧,許天梭驀地自鄰近窯頂上飛身而下,極其輕飄的三起三落,已來到了眼前。

  在亂石紛陳的廢窯瓦礫之間,二人對面站立,簡直不需多說,敵對的氣氛已極其濃厚,直覺地,已使得許天梭感覺出面前的敵人何許人也。

  「好──你就是神醫陸安,陸老頭兒吧?」

  說時,許天梭仰頭打了個哈哈,三角眼裡凌光四射,向前一連踩了兩步,霍地雙手後探,把插在背上的一雙烏柄長刀撤在了手上──

  「真正是想不到,你老人家竟然還是練家子,許某不才,今天倒要見識見識閣下身上的不世絕技。」

  雙刀齊交右手,霍地向胸上一抱,空出一隻手,擺了個「丹鳳朝陽」的架式,驀地拉開了門戶架式,卻也非比尋常,使得一向自負,輕易難得一現身手的俠隱人物陸老先生為之怦然一驚,不由得後退一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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