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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


  對於陸安其人,老實說他並不深知,初初接觸,直覺著不失為俠義中人,再加他那位女弟子徐小鶴的一層關係,無形中使得二人一上來就拉近了距離。

  「你還在吃小鶴開給你的藥?」陸安已由室內的草藥味有所察知。

  公子錦點點頭,苦笑了一下:「若不是小鶴姑娘的藥,我怕早已支持不住了。」

  「很好!」陸安說:「這藥對你很有些用處──只是若加上你今天自己買的藥,那可就糟了。」

  公子錦一怔:「你怎麼會知道?原來先生你一直都跟著我?」

  「你在地攤上買藥的時候,我就注意到你了──」陸安點頭說:「不錯,我找你已三天了,如果今天我再找不到你,我就不找了──你可知為什麼?」

  「為──什麼?」

  「因為──」陸安說:「那時候,我便以為你已經死了。」

  公子錦不由呆了一呆,想到自己傷勢的沉重,一時為之神色黯然。

  陸安深邃的眼神注視著他道:「據我所知,你身上的毒質,實在已侵入骨髓,這便是為什麼你要扶杖而行的原因了。」

  說時,他探手入懷摸出來一個錦緞小包兒,攤開來裡面卻也物什繁多,遞向公子錦道:「這顆藥你先吞下去。」

  公子錦其實早已體力不繼,只是勉力支持而已,此刻卻已是衰相畢陳,聆聽之下,慌不迭由對方手裡接過藥丸,張嘴欲吞之際,心裡一動,又徐徐放了下來。

  「怎麼?」陸安細長的眼睛盯著他:「為什麼不吞下去?」

  公子錦略一遲疑,鼻子裡實已嗅知了那粒丹藥的濃重的氣味,他雖頗知歧黃之術,奈何這丹藥氣味古怪透頂,一時竟無能分辨究竟是何類草藥所研製。

  他為人老成持重,尤其是眼前身擔重任,身負延平郡王之重托,意在成就大事,在此之前,決計不能出任何差錯──對方陸安先生雖是名重一方的妙手神醫,無如總是相知不深,若是心懷叵測,這粒丹藥便能實實要了自己的性命,焉能不防?

  自然,最重要的是,何以能確定,他真的就是陸安?安能確知他不是別人所偽裝?那麼一來,豈不著了他的道兒?

  雖然有這麼許多的顧忌,公子錦卻能在極短的一霎間總結判斷,隨即點頭,稱了聲謝,把手裡的丹藥吞下肚裡。

  陸安微微一笑,點頭道:「你是在疑心我不是陸安,還是怕我藥裡有毒?」

  公子錦道:「你若是陸安,便不會在藥中下毒,若在藥中下毒,便不是陸安,兩者其實只是一個問題。」

  「那麼我到底是不是陸安呢?」

  「你是陸安──」

  「為什麼你這麼認為?」

  「因為──我斷定你便是陸安。」

  「哈!」陸安仰空一笑,「有意思,看來這個問題是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了。」

  公子錦略微閉了一下眼睛,緩緩點頭道:「果真是不世良藥,現在我更能確信,你是陸神醫了,因為藥已發生了奇妙的效果,我的手腳開始有了溫暖,證明藥效顯著。如果我猜得不錯,大概我這條命已保住了一半,死不了啦!」

  陸安嘿嘿一笑:「你似乎很自信,先不要高興得太早,死不了並不代表痊癒,一個活著的殘廢人,有時候比死更痛苦,更沒有意義!」

  說時,他已探出手,扣住了公子錦的腕脈上。

  公子錦便不再吭氣,短暫沉默之後,陸安鬆開了手指,用著驚異的眼光打量著他說:「你的內功果然已有了相當火候,人能練到這般境界確是不易,現在我可以真的告訴你,你死不了啦──不僅僅是半條命,而是整條性命。」

  公子錦長長地吁了口氣,十分舒暢地含笑道:「今天是個好日子,在我確知你是陸安先生之後,我已知道我死不了啦!而且,我更相信我遇見了生命中的第一個貴人,真正可喜!」

  陸安說:「是不是貴人可不知道,不過救命恩人大概是錯不了,來吧,現在讓我瞧瞧你的傷吧。」

  公子錦依言站起,走向床邊,脫下上衣,平躺下來,陸安一面為他揭下膏藥,隨著他五指按處,已把一組細小銀針,插在他穴脈之內。

  「這一掌真是險乎其險。」打量著公子錦身上的傷,陸安淡淡道:「要是上下一分之差,氣走心經,或是右竅,一任你內功超群,也萬無活理。」

  公子錦「哼」了一聲,淡淡道:「有這麼險麼?」

  陸安把一根特長的銀針插入對方要緊脈穴,並且不時地捻動,即有絲絲氣機順針直下,向對方身上各處脈絡擴散不已。頓時,公子錦即感覺到通體大燥,瞬息間已出了一身大汗。

  「卜鷹這一掌,原是想要你的命的,他的黑煞手功力十足,果然有一掌生死之能,所謂『病入膏肓』,那『膏』、『肓』兩處,正是這個部位,只差在上下一分距離而已──」

  公子錦聆聽之下,自是驚心不已。但更驚訝的是──

  「你?」他用著詫異的眼神看向陸安道,「你怎麼知道傷我的人是他?」

  陸安看了他一眼:「我知道的多了,你也別奇怪,先忍著點兒疼──」

  話聲一頓,驀地指尖挑動,已點中在公子錦左胸乳下三分穴道。

  公子錦「啊」了一聲,全身已動彈不得。張口待要說些什麼,才知慾言不能,敢情是已為對方點了啞穴──但是,此番作為與醫治體傷應屬無關,卻又為什麼?

  「小伙子,先忍著點疼,死不了。」陸安慢條斯理地挽著袖子,臉色陰晴不定:「剛纔你不是對我有所懷疑嗎?現在該我對你懷疑了。」

  說時,他已順手自對方身上抽下了那條內藏書信的腰帶,公子錦頓時全身一震,起了一陣顫抖,喉嚨中由於過於激動,發出了「克克」的聲音。

  「你不用著急,清者自清,濁者自濁,我只是證實一下你的真實身份而已。」

  一面說,已把那一封藏匿於束腰裡的秘函取了出來。

  前文曾敘及,這封密函,乃是延平郡王鄭氏致交大明三太子的密件,且書有「公子錦肅陳」字樣,信封騎縫處皆為火漆所封,蓋有印信,可以理解,自是極為重要。

  公子錦之所以顯現出如此緊張自然是與此有關,若是陸先生貿然把書信開啟閱看,那便將犯下了他心目中不可饒恕的大忌,雙方勢難再與和平相處,一切將是不堪設想,由於密札的曝光,他亦勢無顏返見延平郡王,也只有一死以報郡王對他的知遇大恩了。

  是以,公子錦所顯示的眼神、神情,竟是如此的焦急、急迫,甚而涵蓄著「祈求」的意味,祈求著對方萬萬不可開啟閱讀的強烈意願。

  所幸,陸安也同他的女弟子徐小鶴一樣,並沒有拆閱之意,只是反覆地查看這封密札的外表,像在判斷著它的真假。

  最後,他總算取得了認同。

  「不錯,這是延平郡王的親筆密件──你既蒙托如此重任,當然不是泛泛之流。」

  說時,他隨即把書信按原樣疊好,放入束腰之內,同時右手拂動,勁風過處,公子錦但覺身上一鬆,先時被點置的穴位,已被解開。

  「你──」公子錦忍不住衝口問道:「為什麼──」

  「不為什麼。」陸安用手捋髯,微笑道:「只是證實一下而已,這麼看來你便是公子錦了?」

  公子錦冷笑了一聲,頗為不悅地把頭轉向一邊。

  陸安道:「你的真實身份,對我來說遠比這封書信的真偽證明更有興趣──」

  公子錦聽到這裡,忍不住霍地轉過臉來,奇怪地向他看著。

  陸安笑得更神秘──

  「現在請你告訴我,公天羽是你什麼人?」

  公子錦又是一驚,在陸安眼光催逼之下,終於承認地點了一下頭:「是我父親──你──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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