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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


  醫家所謂的「望」、「聞」、「問」、「切」,其實這「切」之一字,最為講究,一個擅於「切」脈的良醫,只憑著切向對方腕脈的幾根手指,即可測知對方體內的一切疾病。

  或許便是因為如此,來人索性便不與多說,要對方由脈中測知了

  徐小鶴靜靜無言,只憑著三根纖細手指,拿切著對方的腕脈,用心聆聽。

  灰衣人索性閉上了眼睛,顯出了一派安寧,卻是病勢非比等閒,時而由不住使得他伸延頸項,發出了冗長的呼吸,已是無能自恃。

  鬆開了把持在對方腕脈上的三根手指,徐小鶴臉色平和地向對方道:「換那隻手。」

  所謂的「左心小腸肝膽腎,右肺大腸脾胃命」,總要左右雙手都看過才能斷定。

  兩隻手的脈俱都切過之後,徐小鶴轉目窗外,似在運神凝思,顯然對方病情有些特別。

  灰衣人微微苦笑道:「我這病,姑娘能不能治?」

  徐小鶴回過臉,著實地向他打量了一下,點頭道:「你的脈象洪大,時有火暴之息,看來不像是病,倒像是受了內傷──不知是也不是?」

  灰衣人「哼」了一聲,訥訥道:「以姑娘所見,又是傷在那裡?」

  徐小鶴道:「由脈象上看來,應在肝、腎之間,傷勢很重──這又是怎麼回事?」

  灰衣人苦笑著連連點頭道:「看來姑娘醫術果然已得陸先生真傳,倒也名不虛傳──」

  微微頓了一下,這人才又緩緩說道:「不瞞姑娘,我這傷連日來已服藥不少,今天來這裡,原指望見著陸先生,由他親自診治,卻是不巧,陸先生不在──姑娘既是他的高徒,應非一般凡俗可比,只是我這傷勢很重,不能再耽誤了。」

  短短的幾句話,這人說來卻也並不輕鬆,兩眉間甚而凝聚著成粒汗水,語聲一頓,立時收口,緊緊閉著嘴脣不再言語,似乎生怕再一張嘴,氣跑光了的樣子。

  徐小鶴卻已由對方一番談話聲音裡測知了他的病情虛實,頓時臉色凝重地道:「看來你肚子裡面還在流血,竟像是沒有止住──」

  灰衣人眼睛睜了一睜,緩緩地點了一下頭。

  徐小鶴問:「這傷有幾天了?」

  灰衣人揚了一下左手,伸出五根手指。

  「五天了?」小鶴驚道,「這麼久了?啊──我可以瞧瞧你的傷麼?」

  灰衣人點點頭,站起身來。

  一室之隔,設有病床一張,陸先生往日看病,固是以診斷內科為主,卻是遇有特殊情況,有些外傷跌打也在診治之列。即使專為醫治內科,有時候按摩檢視也屬必需。

  灰衣人半倚坐定,輕輕撩開了夏布短衫,裡面卻包紮得十分結實。

  徐小鶴親手解開了包紮的布條,對方輕輕哼了一聲,像是忍耐身上的痛,一面側轉過身子,把背部微微拱起。

  傷處一片紅腫,足足隆起有半寸之高,卻在這大片紅腫之處,現有三個黑點,每一個都約有當今通用的制錢般大小。

  徐小鶴看在眼裡,更不由心裡一跳。但是表面卻不曾現出──

  她隨即用兩根手指,試著在那片紅腫之處四周輕輕按了一遍,點頭道:「處理得很好,這裡的幾處穴道,都已是像點住了,你剛纔說已經吃了幾副藥,是誰給你開的方子?」

  灰衣人說:「是我自己。」

  「啊!」徐小鶴說:「原來你也會看病,這就難怪了。」

  說時,轉身到一邊藥櫃,打開抽屜,由裡面找出了一個綢包,頗為慎重地打開來,拿出來一個匣子。

  灰衣人半轉過身子,說:「姑娘要動刀放血?」

  「不錯!」小鶴微笑說,「可見你很內行,這裡面瘀血很多,不放出來不行,你以為呢。」

  灰衣人沉聲道:「你說得不錯,只是我已放過三次,壞在隨放隨出!」

  徐小鶴彎下身子,細細察看著他的傷處,冷冷地說:「你一直都沒有告訴我,你受的是毒傷,而且你顯然很內行,已經自己動手封住了幾處穴道,尤其是氣海上通心脈的氣路,都已封閉,這樣毒氣雖重,終不致於攻入心臟要害,手法很利落、乾淨──足可以懸壺當市,給人家醫病了,您貴姓?」

  灰衣人說了個「宮」字。

  「宮?」小鶴點稱了聲,「宮先生。」

  灰衣人苦笑著說:「你太高看了我,我真要像你所說的那麼高明,今天也就就不來找你了,你說得不錯,我是中了毒傷,而且毒性很烈!」

  「豈止是很烈!」徐小鶴緩緩直起身子,「簡直是奇毒無比,你自己看看吧!」

  說時,她把一枚小小銀刀探向對方眼前。

  銀刀上光澤盡失,一片烏黑。

  灰衣人想要坐起,徐小鶴按著他說:「不要動──」她隨即用手在對方傷處附近推按一番,即有汨汨膿血,由刀口開處淌出。血色紫黑,極是濃稠。

  平常這類情況,多由店內的夥計幫忙,今天卻是徐小鶴自己動手,把流出的毒血,由一個小小杯盞接著,足足接了有半杯之多。

  隨後她即由藥箱裡取出了一張特製的膏藥,打開來不過是巴掌大小,其薄如紙,色作碧綠。打開來,小心地為他貼在傷處。

  「你來得不巧,我師父正好出門不在,要不然,由他親手醫治,一定能見功效。」

  徐小鶴收拾著說:「你可以起來了。」

  灰衣人坐起來,伸展著身子,舒眉含笑道:「這是什麼藥?涼酥酥的──」

  徐小鶴說:「這是陸先生自己特製的『八寶化毒貼』,平常是專用於毒蛇、蜈蚣咬傷,即使再厲害的毒蛇,三貼膏藥也能把毒拔消乾淨,只是你所受的這種毒傷,太厲害了,可就不知道有用沒有了。」

  灰衣人其時已整理好衣裳,由床上站起,聆聽之下,面現感激地點頭道:「這就很好了。」

  徐小鶴轉身在盆裡洗手道:「能治好最好,你先湊和著用,如果能忍過四天,陸先生差不多也回來了,四天後一大早,你來找他,由他老人家親自動手給你看看,準能見功。」

  又說:「這兩天你想著每天來一趟,我給你換藥,看看情形如何再說──還有一種『小八針』的手法,也可以給你試試──」

  這時前面鋪裡傳過來一陣嘈雜的人聲,似乎有人在大聲說話,隨即傳過來賈先生的聲音道:「大姑娘,你出來吧!有人來啦!」

  徐小鶴剛把手擦乾淨了,嘴裡應著,轉過身子一看,不由為之一怔──敢情那個灰衣人已經不在屋裡,走了。

  妙在那房門未啟,窗開半扇,他竟是由窗戶出去的。

  徐小鶴呆了一呆,越是覺著奇怪,隨即探頭向窗外打量──這一面皆為稠集市房,樓閣重疊,時已接近黃昏,正有人在樓廊間升火舉炊,灰衣人竟然能由此從容離開,並不曾驚動他們,這等身法,該是十足的驚人了,更何況他身上還帶著如此嚴重的傷勢,居然能在自己跟前如意施展──連自己也瞞過了。

  心裡這麼盤算著,徐小鶴一聲不哼地收回了身子,仔細觀察之下,才自發覺窗櫺子上,有一點輕輕足跡──顯然這人只運施足尖一點之力,便自穿窗飛越而出。

  徐小鶴一面關上了窗子,心裡不免有些納悶兒,對方既是一個身藏絕技的奇人,觀其來時之從容不迫,似乎不應有此失常舉動,但是自己好心為他醫治傷處,豈能臨走連一個謝字都沒有,亦未說明再來之期,豈非有些不盡情理?

  外面賈先生大聲催促道:「姑娘出來吧,客人等久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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