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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二


  “货呢?”小武官大声叱着:“做绸缎生意用得着起这么早?”

  公子锦益发陪笑道:“这两天不是打仗吗?不起早,怕走不了。”

  那武官一声喝叱道:“胡说!”

  刚要转身招呼船上兵士,公子锦已上前打躬道:“船上没有货,总爷你行行好,回头船一多,可就走不了啦。”

  “胡说!”小武官瞪着眼说:“走不走得了是你的事,关我屁事,你这小子──”

  眼睛一转,可就看见公子锦手里的那锭银子,登时神色急转,咳了一声:“走,带我到里面瞧瞧去,真是做生意的,我们也不难为你。”

  公子锦连称是是,转身带着这名武官走进蓬舱。

  “一点小意思,给总爷喝茶。”

  公子锦双手把银子奉上。

  小武官拿在手里掂了一下,说:“就这么些?”

  公子锦只得又取出一锭,小武官一把抓过来,快速揣在怀里,哼了一声:“小伙子还算长眼,得,没事啦,这两天江上不太平,没事少出门,这是忠告。”

  身子一转,步出舱外,把插在腰上的一面小小红旗拿出来,向着关隘一方大声道:“放行。”

  前道清军,拉起了浮栅,刚要放行,只听见一声喝叱:“慢着。”

  即见隘口左侧一艘极显气派的官船上,走出来一个身子瘦俏,长发披肩的浓眉老者。

  这人身着蓝色锦衣,却把前面长襟下襬折起来遮在一根杏黄色的丝绦上,一双裤脚紧扎着得十分精神。却是左边胳膊显得不大利落,用一条绸子兜着。

  在场各人目睹着官船上浓眉老者的现身,俱显现出恭谨神态,纷纷打躬请安,执礼甚恭。

  公子锦心里一怔,一时弄不清什么路数,却见自己船上先时盘查的那个小武官已向着来人老者大礼唱诺,打千请安──

  “唐大人,您老亲自来了。”

  浓眉老人哼了一声,不待移船靠近,身势轻起,呼──一片云彩样的轻飘,已到了对方船上。

  起如飞云落似白鹤──好俊的一身轻功。

  公子锦由不住心里一惊,那是因为老者身手堪称惊人,初临乍见,怎么也没有料想到,对方阵营里竟然还隐藏着如此高明的人物。

  思忖中,这位“唐大人”已迈着鹤步来到近前。公子锦乃得看清了对方那一副大异常人的长相。

  双颧高耸,两耳招风,黑如墨的一双浓眉之下,那一双细小的眼睛如睁似闭,衬着过大的一个狮子鼻,模样可真有些“不俗”。

  四目相对之下,公子锦顿时心里一惊,尽管是好几年前的事了,然而眼前老者的这副尊容,他可是记忆清晰,一个念头随地自心底升起──

  “飞天鹞子”唐飞羽。

  那一年在福建武夷山武林盛会,此人锋头甚健,由于其出身所代表的大内皇差身份,致使与会者无不测目,敬鬼神而远之,此人也就越发嚣张招摇,最后逼使“铁马神木门”的头子“云飘飘”亲自现身,乃得将此人击败,负伤而遁。

  公子锦其时随师与会,目睹经过,留有深刻印象,是以一望即知,此人乃大内“十三飞鹰”之首,平素为清朝皇室效忠,专为其主子干那铲除异己,杀害汉人的勾当,对于一些前朝不甘臣服的孤臣遗老尤其心狠手辣,赶尽杀绝,江湖道上无论黑白两派,只要略存义气,无不恶其伎俩,视为雠仇,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着。

  因知此人日前为攻打临江寺,亲布“六六出水”阵势,设非为杜先生等一干高人识破,联手对付,后果不堪设想。猛老方丈在此役为其毒药暗器所伤,几至性命不保,可见其人之毒恶伎俩无所不用其极。

  传说此人在与猛、忍二位方丈大师的联手对抗里不慎负伤挂了彩──观诸眼前对方这般模样,当知伤在左臂,言之不差了。

  面对着对方这个元凶大恶的忽然现身,公子锦内心大为激动,真恨不能立时动手,施展全力将之毙于船下,既知其左臂负伤,自是机会难得。无如眼前公子锦重任在身,却又期期不可为之。

  那名小武官形色严谨地向着来人抱拳执礼道:“卑职已经查过了,什么都没有,大人请放心。”

  唐飞羽那一双细长的眸子扫向公子锦,后者抱拳躬身,一副生意人胆小怕事模样。

  拿人钱财,为人消灾。

  小武官上前一步说:“回大人,他是做绸缎生意──是去办货的,因为怕──”

  才说了一半,“唐大人”一伸手就止住他,不叫他再往下说了。

  公子锦人长得斯文,由于前此在扬州混迹商场,多少学了些生意人的习性,对于绸缎市场,颇不陌生,眼前面对着唐飞羽这等十足官场却又不脱江湖黑道习性的人物,却是要十分的仔细小心,略有不慎,万难逃脱对方那一双观察精锐的眼睛。

  “这几天打──仗,不好走──小人才起了个早。”赶忙又低下头来。

  唐飞羽哼了一声,举步向舱内步入。

  小小蓬船,一目了然,只有迭置的铺盖,别无长物,他却偏偏还不放心,迈着方步,在舱内来回走动起来。

  登时,小船在他的走动之下,开始大大摇动起来。

  公子锦心里为之一惊,一时弄不清对方这是在干什么,却不禁为对方深湛的内力暗暗赞叹。不要看这小小一个动作,若无三四十年精湛内功造诣,万难施展。

  这艘船,虽说吃水不大,亦可载客二三十人之多,一个人即使施展全身之力,也难能使之在水上摇动,眼前唐飞羽竟然在走动举步之间,使之动荡如此之剧烈,功力之精湛,可想而知。

  眼看着这艘蓬舟在他走动下左右摇动,忽而又改为前后摇动,总之随着他脚下不同的踩踏方位,船身即作出不同方位的摇动,起先不过是微微晃动,随之越来越剧,竟至浪花飞卷,船身一如在惊涛骇浪中的大肆摇动起来。

  唐飞羽忽然停止了走动脚步,却是摇摆的船身并不因为他脚下的停止而中止动荡。唐飞羽双脚分跨,右手平伸,渐渐地止住了船身的摇动,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如睁似闭,脸上神采分明似在细细品味感觉着什么──

  公子锦忽然明白了。

  原来这老头儿是在借助船身的起伏摇动之势,运用特殊的感官能力在测判船身眼前的载重量如何,换句话说,如果这艘船上载有任何过重的东西,透过船身上下左右的起伏摇动,绝不同于一艘空船那般轻松,从而也就能自其中猜测出些什么──

  所幸,眼前这艘船上除了几个人外,什么东西了也没有。

  小武官几乎栽倒了,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。

  “大人──这是──”他吃吃地道:“是不是还要到舱底下去瞧瞧?只怕底下太小又湿──”

  “用不着。”唐飞羽摇头说:“下面什么也没有。”

  目光一转,盯向公子锦,缓缓走近道:“这里的绸缎生意我都熟,你是那个号上的?”

  公子锦道:“苏州太和兴、下南村的张三爷都有来往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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