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萧逸 > 笑解金刀 | 上页 下页
一二


  那年头儿,也只有走马卖街的江湖女人才抛头露脸,像眼前这般斯文姑娘悬壶市面,为人把脉看病的却是不多,更何况这般秀丽姿色,自不免有些惊俗。

  被人看得烦了,她便皱着眉毛说:“你们二位也看病?快抓药去吧!老大爷还等着喝呢。”

  好不容易打发了爷儿三个,外面一阵混乱,药房里起哄似地乱了开来。一个伙计跑进来,对徐小鹤说:“大姑娘快去瞧瞧吧,发病了,发病了,咬人!”

  病人发病,那是常有的的事,咬人可就不大寻常。

  大姑娘吓了一跳,赶忙起身掀开帘子来到药房,可不是吗,只见一个穷汉,撒泼也似地在地上打滚,时而学着狗吠,龇牙咧嘴,样子极是狰狞,惹得各人惊慌四逃,胆小一点的都爬上了柜台。一个病人躲避不及,被那发病汉子抱着了腿,狠狠地咬了一口,更是不放,两个伙计都拉不开,被咬者哇哇直叫,现场鸡飞狗跳,一发不可开交。

  疯汉这一口咬的还真厉害,一任那两个小伙计如何用力拉扯,也是弄他不开,被咬的那人疼得叫爹喊妈,两只手只是用力地拉扯着疯汉的头发,却是无论众人施出什么方法,总是扯他不开。

  有人急了,抡起柜上的算盘,狠命地直向那疯汉脸上乱打乱砸,以致鲜血满脸,仍是无能让那汉子松开咬人的嘴。

  看着这样的一个场面,徐小鹤吃了一惊,叱了声:“不要打了。”

  伙计见她出来,一时俱都止住了盲耸骚动。

  两个伙计各自拉扯,直嚷说:“大姑娘快看看吧,这可怎么办?”

  被咬的那人哭爹叫娘,早已声嘶力竭,咬处鲜血淋淋,竟似入骨三分,被咬处适当后小腿下方大筋,设非是筋肉结实,一块肉早已被咬了下来。

  疯汉尽管血流满脸,犹自怒目凸睛,一任对方施以何等巨力,却只是死咬着对方不放,非仅如此,却自其口鼻里发出狗也似的怒哼之声,像煞一只恶狗。

  徐小鹤来到了眼前,一只手拿着那咬人凶汉的后颈,另一只手反过来,由下而上,向着那凶汉下巴上微微一托。

  说也奇怪,方才那么多人,施出了浑身解数弄他不开,眼前大姑娘却只是轻轻一托,二者便分开了。

  被咬的人哭叫着逃开一旁。

  咬人的那个凶汉,这一霎竟似凶性大敛,两只死鱼眼翻了一翻,忽然倒在地上不再移动了,却是先时张口咬的那张嘴,竟是合不拢来,牙齿上满是鲜血,全身上下抽了筋样地只是颤抖不已。

  专司账房的贾先生,在柜里嚷着说:“这是羊痫风,我见过,姑娘能治么?我看把他抬到一边躺着,过会子就好了!”

  徐小鹤点头说:“治是能治,只是得费些事,来吧,把他先抬进去,让我好好瞧瞧!”

  随即支使着几个人把那发疯汉子抬了进去。

  贾先生叹息着四下安抚,药房里为此一闹,不无小损,两扇漏花的彩屏也弄碎了,金鱼缸也倒了,满地都是水。

  看看这种情形,贾先生不免大发牢骚道:“这可是从何说起,东家又不在,弄坏了这些东西谁管赔?真是活该倒霉!”

  那个被咬的人,坐在一边还直叫疼,无端受害,自是不肯甘心,嚷着要店里的人给他看伤,说是腿部肿了,贾先生只得好言劝说,把他带进里面医治。

  这当口儿,小鹤已洗干净了手,为那疯汉子身上插了一组金针,说是这人患的是“癫痫症”,病在金肺,命人取来“定痛丸”捣碎,用乌梅风引汤冲和,徐徐灌入那人嘴里,又为他合上了下巴。

  不一会儿,这人就醒了,瞪着一双眼睛,只是奇怪地向大姑娘望着,似乎先前发生的事一概不知。

  徐小鹤和颜悦色地告诉他说:“你得这病有多久了?”

  那汉子张着嘴,语焉不清。

  小鹤又问:“你父亲或是你爷爷也害着这个病吧?”

  那汉子怔了一怔,目现惊异地连连点头。

  小鹤说:“这就对了,这病多是由祖上传下来的,我今天给你开些丸药,你要按日服用,不可一日间断,但要断根,却是不能,不过可以暂时保证你不再发作,十天以后你再来,那时候我师父陆先生亲自给你看,准能把你这个病给治好。”

  那汉子顿时面露喜色,连连点头。容得大姑娘把他身上的针拔下,这人一翻身,便自下了地,朝着小鹤看了又看,拿起桌子上的丸药,朝她拜了一拜,转身大步离开。

  一个伙计忙叫着他说:“喂喂!你还没给钱呢!”

  小鹤赶上去说:“算了,叫他走吧。”

  那人听见,顿了一顿,面有惭色地垂着头,径自离去了。

  天也不早了。

  经过先时那么一闹,看病的人都走了,却惹来了大片闲人堵着门口不走。

  贾先生吩咐说:“都走吧,今天晚了,不看病了!”又叫小伙计铁蛋儿放下帘子,劝说了半天,才把一干闲人赶走了。

  却一回头,还有一个赖着不走。

  斜坐在屋角的长板凳上,半倚着墙,这个人像是睡着了。

  瘦瘦高高的个头,着一身灰夏布两截裤褂,脚下黑面千层底布鞋,一点也不华贵,却是干净素洁,衬着此人像是失血的一张脸子,倒似有几分斯文气质。最起码不是常见的一般江湖苦力脚色。

  贾先生咳了一声,走过去说:“这位先生明天请早吧,今天晚了,不看了。”

  那人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,颇似怅惘地向对方瞧着,他当然不曾睡着,不过像刚才那样热闹的场面,却能闭目假寐,视而不见,倒也有些涵养。

  贾先生待将再说些什么,里面姑娘却隔着窗户看见了,传话说:“叫他进来吧。”

  就这样,这个人乃被请了进去。

  乍然相见,徐小鹤心头微微一惊。

  ──这人虽病体支离,却掩不住眸子里蕴含的炯炯神采,再者举止悠悠,显然一方俊秀。

  她自幼读书不多,见到读书人总不免心存好感──眼前这一位,只瞧外表这模样,八九不离十,准是个秀才。

  “看病?”小鹤微含笑靥问说,“那里不舒服?”

  这人点了一下头,不拟多说地伸出了手,意思是要对方“把脉”了。

  徐小鹤一笑说:“好吧,让我瞧瞧你的脉。”


虚阁网(Xuges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