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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二


  海無顏搖搖頭,眼睛往篷頂上看了一眼,身子霍地騰起來,一隻手托向篷頂那一扇小小天窗,隨即飄身而下,冷笑道:「就是由這裡出去的!」

  任三陽愕了一下,緩緩點點頭道:「這麼說這個人顯然會施展縮骨之術了?」

  「不錯!」海無顏道:「他原是想由前面出來的,正好碰到我們回來,我遠遠看見帳篷顫動,就想到有人出入,來看看有什麼東西遺失了沒有?」

  二人隨即各自檢查了一下行李。

  任三陽一面翻,一面大罵道:「王八羔子,果然被人動過了。」

  一面說他拿起了一個皮銀袋,上下抖了一下道:「哼,你看給翻得亂七八糟,倒要看看裡面的錢丟了沒有?」

  海無顏道:「他是不會要你錢的!」

  說著,他即繫上了自己的行囊。

  任三陽道:「你丟了什麼沒有?」

  海無顏搖搖頭道:「什麼都沒丟。」

  任三陽也檢查過了他的錢包道:「錢一點也沒有少!奇怪,這傢伙是打著什麼主意?」

  海無顏冷冷一笑,心裡有數。

  「這個人又會是誰呢?」任三陽道:「這可真是怪事?難道是扎克汗巴派來的人?」

  「這個可能不大!」

  「那會是誰?」

  海無顏微笑了一下道:「你可覺得剛纔在比武時,那個乾老頭兒走得有點太快了麼?」

  「啊!」任三陽恍然悟道:「會是他麼?」

  「錯不了,就是他,」海無顏道:「由他剛纔跟宮一刀動手的招式上判來,我更可斷定他就是『紅羊門』當今唯一漏網的那個婁全真!」

  任三陽道:「這個老小子可真透著玄,他老盯著鵝們幹什麼?」

  海無顏道:「其實他早就發現了我們,剛纔在場子裡他有意離開,其實根本就沒有遠去,依我的判斷,宮一刀住處才是他主要去的地方,我們這裡不過是順便看看而已!」

  「好個老小子!」任三陽罵了一聲道:「他到底想在鵝們身上找到什麼?」

  「當然是那張寶圖了!」海無顏道:「他是在作夢,哼!這麼看起來,西藏寶藏這件事,確是已滿城風雨,鬧得外界盡知了!」

  任三陽說道:「現在鵝們到底該怎麼辦?」

  海無顏道:「使我想不透的是宮一刀既然來了,為什麼不和白鶴高立會合,莫非這當中有什麼虛玄不成?」

  任三陽怔怔說道:「以你個人的看法呢?」

  海無顏冷笑道:「不樂島凡行一事,無不精打細算,而且他們行蹤一向是神出鬼沒,掩蔽猶怕不及,宮一刀今日的動作不免令人生疑!」

  任三陽點頭道:「這其中還會有什麼虛詐麼?」

  海無顏道:「以我的判斷,白鶴高立所以要他師弟出面拉攏烏蘇,這其中是有深意的。」

  微微頓了一下,他再接下去說道:「第一,可以增強實力,來牽制布達拉宮方面,第二,這其中難免有聲東擊西的詭計。」

  任三陽「噢」了一聲:「這麼說,白鶴高立他的人已到藏寶的地方去了?」

  「祇怕是這樣!」

  海無顏腦子裡不禁想到了昔日邵一子所說之言,白鶴高立雖然殺死了邵一子,由他身上搶得了那張寶圖,但是那上面專屬富庭王族的深奧藏文,卻是極不易譯解得開的,所以高立如不能找到一個像已死的「左瞎子」那類人物,他得到寶藏的企圖只是妄想。然而自己雖然有了邵一子所賜的全部譯文,卻又苦無那張寶圖的地形指引,亦是難達目的。如今第一要務,當是如何設法由白鶴高立手中得回那張寶圖,這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。

  這麼想起來,白鶴高立刻下的行蹤,就更令人費解了。

  冷月如霜。

  布達拉宮這所巨大的建築物,在夜的掩飾之下,顯得更神秘了。月色的映照之下,一片片的琉璃瓦,像是星星一樣地閃燦著寒光,那些圍繞在宮宇四周生長的巨松,微微地搖曳著,不時發出一陣陣和諧松濤聲。如果你再仔細地聆聽下去,當會發覺到隱藏在這陣松濤聲之後還有另一種聲音,喇嘛們低沉的誦經聲音。

  「西達雲寺」,布達拉宮所屬的一所別院,有十六位年老的喇嘛住在這裡。對於整個的布達拉宮來說,這裡是最冷清的一處住所了。自從前王圓寂之後,十五王登基,到如今的大權旁落;這一連串的驚天動地事故,都似乎與「西達雲寺」毫不相干,這裡所居住的十六個老喇嘛,早已為人們所淡忘了。

  這麼說,並不意會著這裡所居住的十六個人全是無用的廢物,也許今天他們真已是廢物,但提起當年,嘿嘿,想當年十二王在位時,這十六個人可俱是當時宮內炙手可熱的人物。

  也許正因為他們那個時候的權力太過大了,才促成了一旦失勢之後今日的過於渺小。

  此一時也,彼一時也,十六個老喇嘛倒也很能明白其中盛衰的道理,逆來順受,多少年了,倒也相安無事地住在這裡。

  想當年,他們這一批失勢的前朝臣子二十七人,如今物故人非,卻只剩下了十六人。

  現世人情常是這樣的。

  年近八旬的蘇拉老喇嘛,是這裡面年紀最長的一個,他是前朝十二王時,職掌武術營鐵衣隊的首領,一身武功頗是了得,由於他心念故王,又看不慣當今王叔扎克汗巴的囂張,不甘為其所用,情願住在像是養老院的西達雲寺裡,過著年復一年,月復一月的無聊歲月。

  今夜,蘇拉老喇嘛的興致似乎特別高。對著窗外的月色,他先彈了一段日常喜愛的「哈克裡八」。那是他們西藏最古老的一首曲子,內容是敘說來自喜馬拉雅山的雪水,灌溉著西藏土地的快樂調子,後人另外為它配上歌詞,用傳統的長管西藏三弦琴來奏,和著低音唱出來才夠味道。就像現在蘇拉老喇嘛所唱的這個調子,才最夠音味,只是對於不明所以的外族人士,像是漢人吧,聽起來就有點怪裡怪氣的感覺,不知道他是在唱些什麼。

  老喇嘛挽著一雙棉襖袖子,露出他七上八下,早已發黑的牙齒,配合著冷澀的琴弦,只聽他嘴裡唱著:「西——咦——唔——哂——」

  低沉嘶啞的嗓音,配合著冰澀的弦律,只有悲涼的韻味,卻是絲毫感覺不出來快樂的意境在那裡,然而它卻是流傳西藏最久,至今仍為人們所喜愛的音樂之一。

  月色依舊,寒夜無聲。此時此刻,即使連慣以夜鳴的蟋蟀都寂靜無聲,整個的空間,卻只被蘇拉老喇嘛的琴韻歌聲所充斥佔滿了。

  一堆乾枯的松枝,在冷徹肌骨的西風裡,滴滴溜溜直打著轉兒,不時地散開來,又合攏,再散開,再合攏——風力是由高處投下來,撞向地面才散開來,待到衝向四牆才又被迫合攏,因為這樣,所顯現的現場情形才會是如此滑稽。

  老喇嘛蘇拉的歌聲未歇,月影似乎已經偏西了。

  就在這個時候,一條人影,直由布達拉宮正殿屋檐上拔起,接連著三起三伏,輕若炊煙一縷,向著西達雲寺這片院落裡飄落下來。

  歌聲依舊,風力如常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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