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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八


  朱翠默默地點了一下頭:「也只好這樣了,難道這其中有什麼不妥麼?」

  潘幼迪搖搖頭道:「這——我還不知道,也許不會,不樂島上的這三個老怪物,雖然善惡不分,在江湖上名聲並不好,但是他們卻一向自負甚高,倒沒聽說過他們曾經用計謀陷害過誰,而且他們死要面子,尤其是對你一個後生小輩,大概還不至於用什麼陰謀,再說你家人還在他們手上。」

  朱翠輕輕一嘆道:「就算他們安著什麼壞心眼,我也顧不得了,哼!我就不相信,難道他們那個不樂島真是銅牆鐵壁,像外面傳說的那麼可怕,只能進不能出麼?」

  潘幼迪搖搖頭道:「這個我也沒辦法告訴你,夜深了,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,我們快回去吧。」

  回到客棧裡,點上了燈。

  潘幼迪皺著眉道:「我活了這麼大,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厲害的人,那個姓風的女人固然我是不知道,如以白鶴高立這個人的身手來說,真是並世無雙。」

  朱翠聽她把對方敵人首領讚譽得如此之高,心裡大是不服。當下冷笑一聲道:「那也不見得。」

  潘幼迪看著她道:「你知道誰的武功又高過他了?」

  朱翠冷冷地道:「最起碼我就知道一個人的武功不會比他低。」

  潘幼迪微笑道:「是誰?」

  「海大哥!」臉色微微紅了一下,她喃喃地道:「海無顏。」

  潘幼迪怔了一下,半天沒有吭聲。忽然她冷笑一聲,站起來走向窗前:「那你可說錯了。」

  朱翠原本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提起海無顏的,但又實在氣不過潘幼迪長他人志氣,這才把她心目中的第一強人搬了出來。當她說出了這句話,看見潘幼迪的表情沉重,心裡頗是後悔,可是這時聽見她這麼一說,卻又不由得代海無顏不服。當下不服地道:「我怎麼說錯了?」

  潘幼迪冷冷一笑,道:「你以為你的海大哥真是天下無雙麼,哼哼!我雖然對這件事知道得不夠清楚,可是卻知道他曾經去過了一趟不樂島,而且被高立打傷了,差一點還送了命呢。」

  朱翠道:「事情並不是如你所說的那樣。」

  「那又怎麼?你說。」

  潘幼迪忽然瞪大了眼睛,那樣子就像是要立刻與她翻臉的神態。

  朱翠竟然未曾留意。當下她侃侃道:「這件事海大哥曾對我說過。」

  潘幼迪神色驀地又為之一變,面色雪白,冷冷哼了一聲。

  朱翠那裡會想到這幾句話竟然會傷了對方,而且傷得那麼深,只有在飽受愛恨痛苦折磨之後,才能體會出愛情的尖銳。

  朱翠偏偏沒有覺察到,繼續說下去道:「海大哥告訴我說,當時在不樂島是三位島主合戰他一人,才不慎受傷逃走。」

  「哼哼,真的麼?」潘幼迪蛾眉雙挑,冷冷地道:「海大哥海大哥叫得可真甜,你這位海大哥倒是對你無話不談哪!」

  朱翠忽然覺出了對方語氣不對,抬頭望去,正好接觸到對方那雙銳利的眼睛,那種眼神兒情不自禁地使她打了個寒顫,一時悚然。

  潘幼迪冷笑一聲:「對不起,我實在不知道你們——」微微一頓,她強壓怒容道:「既然你那個海大哥本事這麼大,我這個姐姐顯然是比他差得太遠了,有他來幫著你,可比我強多了。」

  朱翠想不到她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種話來,一時大出意外,真不知要怎麼回答才好。

  潘幼迪看著她冷笑一聲,忽然跺了一下腳道:「我走啦!」

  朱翠一時大驚,趕上一步,說道:「迪姐。」

  無奈潘幼迪性情古怪,說走就走,開門向外步出。

  朱翠追上去拉住她道:「你這是幹什麼!我——又說錯了什麼?——」

  潘幼迪冷笑一聲,狠狠甩下了她的手,說了聲:「再見!」當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  朱翠一個人愣愣地站在門前,發了好一陣子呆,忽然追出去,早已失去了潘幼迪的蹤影。好沒來由的一番懊惱。

  返回房間以後,朱翠一個人悶悶地喝了一杯茶,和衣躺在床上;卻是心緒煩亂,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覺,越想越不是滋味,竟然趴在枕頭上痛哭了一場。

  幾乎天已經亮了,她才恍惚地睡著,沒有多久卻又被客棧裡的噪雜聲驚醒。

  朱翠緩緩地擁被坐起,想到了潘幼迪的負氣離開,心裡頗不是個滋味,忽然心裡一動,忖道:「她還有個隨身的行囊在這裡,昨夜不曾拿走,難道她不要了?」

  那個隨身的行囊,潘幼迪原來放在床側,等到朱翠想起來忙去看時,顯然已是不見了。這一驚,使得她僅存的一點睡意頓時為之消失了個乾淨,這又是怎麼回事?

  她記得很清楚,昨晚潘幼迪負氣離開時,兩手空空,什麼也沒有帶走,她的刀連同那個隨身革囊,都留在房裡,何以一覺醒來,竟然不見了?

  「莫非是被賊偷走了?」這個念頭不禁使她頓時又為之吃了一驚。

  然而轉念一想,似乎又不對,如果真有賊人潛入,何以單單只偷走了潘幼迪的東西,自己的東西卻絲毫未缺?

  朱翠察看了一下自己的東西,包括金珠細軟一樣不少,所遺失的僅僅是潘幼迪的一個革囊。

  「我明白了!」朱翠心裡忽然想起來:「一定是她又回來過了。」這麼想著,連忙趨前去察看窗戶,果然窗扇虛掩,分明是有人進來過,再一回頭,卻見床頂帳幃上別著一張素箋。這便是了。

  拿下那張紙來,上面果然是潘幼迪的留字。

  翠妹:我之離開實有情非得已之苦,妹自珍重,後會有期!下款署名「迪姐」二字。毫無疑問自然是潘幼迪所留。

  朱翠看著留書發了一陣子楞,苦笑了笑,隨即把這張信箋疊好收起。

  這一霎,她心裡倒是出乎尋常的鎮定,暗忖著她走了也好,我反正也要去不樂島,自己的事自己了,用不著拖累別人。

  當下匆匆穿好了衣裳,暗忖著我這就去大方禪寺找常威那個忘恩負義的老賊去。轉念一想,她不禁又猶豫了,蓋因為昨夜那一鬧,常氏父子必已震驚,防衛定然更為嚴謹,自己雖有拼死之心,卻未見得能見得到他們,還是要定一定,另謀對策的好。心裡思忖著,隨即來至室外。

  客棧正前方是一處茶館,兼營早點生意,本地人的早餐食物,與川人甚是類似,除了燒餅油條荳漿之外,另有糍飯、米糕、麻花、棕子、豆腦豆花,林林總總,花樣繁多,鄂人較諸川人更喜歡所謂的「擺龍門陣」,三五個人湊在一起邊吃邊談,真是熱鬧極了。

  朱翠由於已經改了裝束,看來不過是一個普通小家姑娘,自不如以前之惹人注目。

  茶館地方夠大,卻也坐滿了,想要找一個單人小座確是不容易的事,好在這種場合也不必過於拘禮,一個小夥計問明了她只有一個人,隨即把她帶到了一個座位上。

  那張桌子上原本有個老太太帶著一個媳婦兒,還有一個小孩,朱翠與她們湊合著一起坐倒也不算擠。

  要了一碗荳腐腦,一團稕飯(糯米飯),剛剛想招呼夥計泡一壺茶,不意眼光掃處,意外地發現了八個人,使得她準備的話忽然吞到了肚子裡。

  她眼睛這一霎所看見的敢情是一式衣衫的八條漢子,正巧坐在隔壁座上。

  八個人雖然每人外面都罩著一襲青布大褂兒,可是大褂的裡層,卻是不折不扣的衙門官衣,朱翠只消瞟了一眼,便可馬上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物。

  由於昨天夜裡那番驚天動地的廝殺,朱翠實在難望不被對方一眼認出了本來面目,可是事實上對方顯然是沒有認出來自己。

  八個人只是大口吃著燒餅,大聲地談論著什麼。

  一個操著濃重本地口音的鬍子大漢道:「真是她媽的洩氣,被兩個雛兒嚇破了膽!他媽的,老子是沒有碰見,要不然非把那兩個丫頭給留下來不可。」

  朱翠心裡一動,暗忖著:這麼說來,很可能昨夜這些人都不在現場了,這倒是巧得很,自己正愁無處探聽常氏父子下落,難得有人送言上耳,這倒要仔細聽聽他們說些什麼了。

  聽了那個鬍子大漢話後,他對面一個濃眉瞠目的聳肩瘦削漢子嘻嘻笑道:「營座家裡已經有了兩個了還嫌少麼?」

  這句話一出口,引得座上其餘各人俱都笑了起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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