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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一


  這個人現在正直挺挺地站在他背後。他那麼直直地站在眼前,一身藍色緞子秋衣,襯著他白皙斯文的面頰儀態,有如「玉樹臨風」。

  然而,當大雅再次定神看時,顯然吃了一驚。原來這個人雖然稱得上十足英俊,卻顯然並不健康,尤其是在那雙隱隱光華的眸子下:那雙眼睛,竟然像是鬱積著傷後的瘀血,現出一種暗紅的顏色,而且那張臉也似乎過於蒼白,這些似乎與他高大偉昂的身軀,顯得有些不稱,然而卻自有其威儀之一面。

  大雅一看之下,禁不住心頭為之一震,他雖然不能站起來,卻也防備著對方的出手,兩隻手掌交錯著往胸前一抱,以便待機出手。

  藍衣人鼻子輕輕哼了一聲,對於面前的這個啞巴並不曾放在心上。藍衣人道:「你先閃開來,讓我看看他的傷勢要不要緊。」

  大雅聆聽之下,一雙眸子只是骨碌碌在眶子裡打轉,卻沒有遵言讓開,顯然對這個陌生人還有些放心不過,生怕他會對主人出手加害。

  藍衣人冷冷一笑,即不再與他廢話,當下足步跨動,緩緩步近。

  大雅頓時大為緊張,猛地向對方一連劈出兩掌。他所施展的是劈空掌,雖然礙於下體氣血不通,只有一半功力,可是卻也不可輕視,一般人卻也是萬萬當受不起。無如藍衣人顯然大有來頭,武功之高,斷非當前這個啞童所能窺其堂奧。

  此時,大雅雖然運施功力,一連劈出了兩掌,無如對方卻像是毫無知覺,甚至於連他身上的那襲藍色長衣也不曾輕輕地飄動一下。

  大雅一驚之下,又待第二次聚積力道向對方出手,這一次倒是不勞他費心,顯然對方已向他出手了,其實對方藍衣人壓根兒連手也不曾抬動一下,他只是徐徐地前進著,卻由他前進的身勢裡,傳過來一種有異尋常的力道來,大雅迎當下,整個上身都不禁被逼得向後方倒臥下來。隨著藍衣人前跨的腳步,這種力道更形加劇,直到大雅直直地睡平不再移動為止。

  藍衣人已來在吳明的身前,後者顯然仍在昏迷之中,他緩緩彎下身子來,先翻看了一下後者雙眼,再把持了一下他的脈門,臉上表情益見深沉。

  側過頭來,大雅正在注視著他。

  「你坐起來,我有話跟你說。」藍衣人慢條斯理他說著,話聲一落,大雅立刻就覺出先前所遭遇的壓力頓時為之消失,他本能地也就隨著對方的話坐了起來。

  「你不必驚怕,」藍衣人冷冷地道:「我若是有心向你們出手,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,祇怕你們無能敵擋,早就沒命了。你主人傷勢很重,如果我不救他,祇怕他性命不保。」

  大雅一驚之下,臉上顯現出一片費解神色。

  藍衣人道:「我可以告訴你,你主人身上受有厲害掌傷,此刻傷勢已然發作,你可知道此事?」

  大雅想了想,忽然明白過來,當下翻身撲地,直向著藍衣人連連叩頭不已。

  藍衣人凌笑道:「你這個奴才也有想通的時候,且退開一旁,看看你主人有這個造化沒有?」

  大雅點點頭不再多疑,移身一旁。

  藍衣人探出一隻手,緩緩觸向吳明頂門,忽然掌勢一振,隨著這一振之勢,吳明倏地睜開了眼睛,驀地坐了起來。

  藍衣人本能地後退一步,卻見吳明身子晃了一下,霍地站了起來,原來他經過方纔自室頂下落一震之力,雖然使掌傷因而觸發,卻因此將無憂公主朱翠的點穴手法自行解開。

  雙方一照面,吳明一連打了幾個踉蹌,才把身子定住,他一身武功得自不樂幫三位幫主傳授,畢竟不同一般,雖說是身上中有足以致命的掌傷,但在未能致死之前,卻端的不可輕視。

  「你是什麼人?怎麼會來到這裡?」一面說時,吳明暗聚真力,強自把背後掌傷處附近幾處穴路強行護住,不令像似含有毒質的熱氣四下擴散。

  藍衣人似乎早已料到對方之不甘雌服,有心與對方一較身手,便冷言道:「你先不要管我是誰,我對你總算沒有惡意,而且我知道你身上中有曹羽的『金豹掌』力,此刻已然發作,以你內功,雖然勉強可以把掌上特有的毒惡控制住,但是這種傷勢一經發作,卻非功力所能制止,一旦發作,便有性命之憂。」

  「哼!」吳明瞪大了眼睛道:「你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?莫非你是曹羽派來的說客?哼哼——我只不過一時不察為他掌力所傷。」一面說吳明霍地退後了幾步,一雙眸子骨碌碌直在藍衣人身上打轉不已。

  藍衣人冷笑道:「你先不必問我是不是曹羽的說客,總之姓曹的加諸在你身上的這種掌傷,湊巧我有方法醫治,換句話說,也只有我才能救你活命,否則你在十二個時辰之後,必然傷勢大發而死,如果你願意死,我倒也無話可說了。」

  吳明在他說話之時,早已一面運功調息,自信足可放手與對方一搏,而且他早已看見石門洞開,如能將對方制服手下,即可逃出洞外。當下冷笑一聲道:「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所說的話?」

  藍衣人道:「因為你非信不可,如果我不救你,你根本就活不過未來的十二個時辰。」

  吳明在對方說話時,固然早已蓄勢以待,卻也暗中把對方觀察得十分清楚,僅僅由對方神態器字上看來,已可斷定絕非易與之輩,心中不禁留下了十分仔細。

  「哼!」吳明向前跨出一步:「也許你說的是真的,但是我這個人生來的一副怪脾氣,一生只信服比我強的人,如果你的功夫勝得過我,叫我幹什麼我都願意,要是勝不過我,嘿嘿——」

  藍衣人臉上現出一抹微笑,卻沒有說什麼。

  吳明頓了一下,接下去道:「那麼,你也就用不著來擔心我的命了,還是擔心你自己的命吧!」

  藍衣人冷冷一笑,微微點頭道:「你說的也不無道理,我久仰不樂幫武功天下知名,那就請教了。」話聲一落,雙拳微抱,那一雙湛湛眸子,瞬也不瞬直向吳明逼視過來。

  吳明已經感覺出傳自對方體魄的凌人氣機,心中暗自吃驚,一時大生警惕。他一面運功調息,將內力集中丹田,卻十分懷疑地打量著對方道:「足下顯然具有武林罕見的身手,想來不是無名之輩,請教大名上下怎麼稱呼?」

  藍衣人冷森森的道:「何必多問,只管放招過來就是。」

  吳明「哼」了一聲道:「好!」

  藍衣人道:「不樂幫武功,被稱為江湖失傳之絕技,足下既然身當『特使』之任,又是三位幫主所調教出來的唯一傳人,想來必然已得真傳,何妨施展出來,看看我是否當得?」

  吳明冷笑道:「那要看看你是否有這個本事,不樂幫秘功雖有,卻也不能隨便出手。」

  藍衣人道:「我候教了!」

  話聲乍落,只聽見「呼」的疾風聲響。只見他身上那襲藍色緞質長衣,倏地漲滿了氣機,活像是吹滿了氣的羊皮筏子那個樣,下襬兩側更像是被強力的風那樣狂飄起來,只此一斑,已足可見其驚人的功力。

  吳明鼻子裡哼了一聲,整個身子在這一霎也慢慢地蹲了下來,他雙手平攤著向兩側分開來,卻有一連串密集的骨節響聲出自他軀體各處骨節。

  四隻眸子像是在這一剎那間,已緊緊互相吸住。

  吳明左足向側方踏出了半個圈子,右手卻斜著由肩頭緩緩遞出,擺出了個「沙鷗別羽」的架式。

  藍衣人冷笑道:「幻自『大千門』的『四禽式』,已不足取勝,你還是另外再換一種玩玩吧。」

  吳明臉上頓時一驚,倏地收回架式,身子往左翻出雙手下沉著,幾乎已抄近地面上,眼看著即是一式騰身掠起的疾進毒招。

  偏偏又為藍衣人看出了來處破綻。藍衣人又道:「嬰喜氏的『燕子出巢』,不施也罷!」

  吳明怒睜雙目道:「不錯,就是嬰喜的燕子出巢,你可有破解之法嗎?」

  「哼哼!」藍衣人冷冷笑道:「信不信由你,這個招式在我十二歲隨『大方山人』習技時,已經學過了,當年山人指引,破此法不難,只出指天地而已。」

  吳明一驚之下,立刻還原站好。「啊,這麼說來,你是出自『南普陀』大方老人門下了,失敬,失敬!」

  藍衣人搖搖頭,又點點頭,卻是未置可否。

  吳明眉頭微蹙,心忖著:莫怪對方這等傲氣,敢情是出自南普陀大方山人門下,久聞大方老人十數年前已坐化普陀,其功力過人處在於「沉寂」,這一門武功,當年三位師尊中之高立曾有詳細說明,並也有應對之策。心中暗喜,遂即冷笑一聲,重新拉開了另一架式。他的身子是那麼無依地斜斜站著,上身緩緩向前伏,右手二指鷹啄般地彎曲向外遞出。

  這一招似乎立刻提起了藍衣人的興趣。

  「對了!」藍衣人眸子裡散發出仇焰:「這才是你們不樂幫的不傳之秘,只是倒也不是開天闢地的新招,依我看,大概是白鶴高立老頭的傑作,哼哼!這老兒慣以旁取百家之長,略加幻化,即收入於他的百寶囊內,就拿你這一手來說,就有偷取『黑狐董氏』門中絕技之嫌。」

  在他說話時,吳明早已按捺不住,尤其是對方竟然口稱大師伯高立為「老兒」,已是令他難以忍受,卻又涉及大師伯有竊取旁門絕技之嫌,正是「斯可忍孰不可忍」。

  藍衣人話聲未了,吳明已先行發難,即見他腳下一個墊步,已縱身上前,右手夾著大股勁風,迎面一掌直向藍衣人臉上劈來。

  藍衣人似乎對於他的招式變化十分注意,一雙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對方,這時見對方掌式來到,左手忽然抬起,不意吳明這式出手卻是詭異多變,霍地向下一沉,兩隻手指活似一雙鋼鉤直取藍衣人乳下「期門」穴道。這一手既快又準,加上吳明精湛的內勁指力,不要說真的為他點中了穴門,就只是為他指尖上的內力掃中一下,也是非同小可。

  奈何,藍衣人此番而來,正是滿腹心機,決計「以身試招」而來,對方的出手,其實早在他意料之中。他冷峻的臉上,像是微微含蓄著一些「得計」的喜悅,即見他身形忽然一長,兩隻手恰當其時地忽然抬了起來,一上一下輕輕向外一送,吳明一雙腳步霍地打了一個踉蹌,向外一連蕩出了三步,才行站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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