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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八


  身子一闪,时左又右,时高又矮,转瞬间已窜出了数十丈外,即在一处花架站定。

  任三阳跟着对方身子疾进,只觉得眼前时明时暗,耳边风力疾劲,虽已站定还是有点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。蓦地抬头,却发觉到对方那双光华闪烁的眸子正自注视着自己。

  由于有了以上的一番接触,任三阳便由衷地对对方生出了感激,再者对方这身神出鬼没的轻功,更不能不令他敬畏,在对方这般深邃的目光注视之下,真有点令他忐忑不安,弄不清对方对自己是怎么一个态度?

  “好了!”蓝衣人道:“总算暂时脱困了,想不到对方六光阵如此厉害,差一点把我都困住了!”

  任三阳虽然仔细聆听,想由对方的口音里找出一些端倪,或可猜出他的身分,无奈在一番仔细聆听之后,他却不得不又失望了。

  “唉!”他沮丧地叹了一口气,苦着脸道:“要不是恩人你仗义打救,鹅可就要——”

  一连叹了两口气,他接着苦笑道:“——反正——什么也别说了,大恩不言谢,恩人你对鹅的这番恩义,今生今世鹅要是报不了,来生变犬变马鹅也——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,一阵伤感禁不住热泪泉涌,竟自呜咽了起来。

  “哼!”蓝衣人一双眸子又回到了他身上:“那双畜生平素助纣为虐,死了也不冤枉,就拿你来说,这些年所作所为那一件又能见得人?今夜能保住了命,已是托天之幸了!”

  任三阳虽是心里惭愧,到底也是一大把年纪了,被对方这么当面数说,脸上很觉得挂不住。冷冷笑了几声,他喃喃道:“听口音恩人你年岁不大,想不到竟能练成这么一身神出鬼没的功夫,姓任的这么一大把子年岁真他娘的是白活了。鹅他娘的也不说什么了,”顿了一下,他又接下去道:“反正以后,走着瞧吧,鹅任三阳可不是没有血性的汉子。”

  蓝衣人听他这么说,不觉微微点了一下头,正要说什么,忽然发觉情形有异,立刻转移了话题。

  “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,对方的人来了!”

  任三阳一怔,四下顾盼了一下,压低嗓子道:“在那里?怎么鹅看不见——”

  对于把“我”称为“鹅”这个字眼,蓝衣人还真是听不习惯,他每说一次“鹅”都令他皱一下眉,也叫无可奈何!

  “你当然是看不见!”蓝衣人冷冷地道:“因为你不明白对方这个阵势的转动变化。”

  任三阳哼了一声道:“可不是么,要是鹅弄清了他这个阵也不会丢人现眼,还要麻烦恩人你动手来搭救鹅了!”

  蓝衣人冷声道:“其实说穿了也不是什么难事!你现在换一个方位,或是由左肩偏过头去看,情形就会好得多了!”

  任三阳愣了一下,依言偏向左肩外看,顿时就觉得眼前一亮,情形果然大为不同。只见眼前十数丈外人影穿梭,十数盏高挑灯分由十数名长衣少年持着。

  这一次任三阳算是看明白了,细算了一下持灯的人共是十二人,他们所站定的位置前后参差不齐,却是并足直立,丝毫也不摇动,再一推敲始知这些人是按照十二宫的位置布署站立,整个现场充满着氤氲云气,衬托在五颜六色的灯光里更显得无限神秘!

  “嗯,他娘的,原来如此,好厉害的阵法!”

  任三阳一面偏过头去看着蓝衣人,紧紧地咬着牙道:“你把阵法给鹅说说,让鹅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!”

  “哼!你想得也太美了!”蓝衣人目光炯炯地道:“现在可不比方才了!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因为——”蓝衣人冷笑了一声道:“你再看看谁来了?”

  任三阳依言望去,只见眼前彩光猝现,来自四面八方反射的灯光,一霎间照得他眼花缭乱。

  一个身着粉红长衣的长发女子,伫立在巨大的雪松之下,这女子望之如三十许人,眉目如画堪称绝色,只是略嫌清瘦,且双颧高耸,一眼看去即可想知是一个慎细精明三刀六面的人物。女子手里拿着一柄玉柄拂尘,背系长剑,身上那袭红色长衣显然是一袭法衣,上面绣着云霞日月,更隐隐有八卦的图影,在她面前设有一个方案,桌上放着一个透明六角水晶球,四而八方反射过来的灯光,俱都集中在这个水晶球上,再经反映射出,更呈瑰丽的奇彩,夜暮下有如一天流星,休说置身在其间者难辨东西,即局外者如任三阳亦是眼花缭乱无限神秘。

  任三阳虽然称雄黑道,一身内外功力也是相当不错的了,可是像眼前这种奇妙阵势,却是他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,虽是勉强克制着心里的激动紧张,亦不禁面色迭变。

  “噢,这个小娘儿们又是谁呢?好厉害。”

  蓝衣人看了他一眼,道:“亏你在黑道上还混了这么久,居然连她也不认识,真是难以令人相信。”

  任三阳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痛,嘿嘿干笑了两声道:“不怕你见笑,这个女人鹅是真的不认识。”一面说抬手搔了一下头,龇着牙道:“他娘的,经过今天夜晚之后,鹅才知道鹅他娘的真的是白活了。”眨了一下眼,他看着蓝衣人道:“她是谁?”

  蓝衣人哼了一声道:“不乐岛上有三位当家的,你总该知道吧,这位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
  “噢,”任三阳显然吃了一惊:“难道她就是人称的‘妙仙子’风来仪?”

  蓝衣人点了一下头:“你猜对了,就是她!”

  任三阳顿时瞪大了眼,一时连身上的疼都忘了。

  对于不乐岛上三位岛主的传说他听得实在太多了,现在猝然发觉到传说中人就在眼前,自然心里吃惊,两只眼睛骨骨碌碌在对方风来仪身上打转不已。

  “原来是她,难怪这个阵势这么厉害,看起来,今天晚上是凶多吉少了。”

  蓝衣人道:“那也不一定。”

  任三阳心里一动,暗忖道:“是了,我竟然小瞧了这位主子,只看他方才在对方阵内前后穿行的模样,简直如入无人之境,分明不会把对方阵势看在眼里,也许他真有办法对付风来仪这个娘儿们也未可知呢!”

  这么一想,便眼巴巴地看着蓝衣人喃喃道:“这么说——恩人你莫非还有什么脱身之计不成?”

  蓝衣人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转道:“那可就要看你的了——”

  任三阳挤着眼睛,一时还弄不清对方的涵义。

  蓝衣人却是暂不理他,随即转过头来,仔细向现场观察着。

  自从风来仪亲自出现之后,现场情势越加地现出凌厉杀机,但见风来仪手中拂尘不时转动,随着她手指之处,灯光自四面八方一齐集中。

  妙的是一经灯光集中之处,必有五七名杀手,自暗中跃起,猝然向灯光聚集处挥剑砍下,无论中与不中,宝剑一落便腾身纵起,绝不迟缓。

  中座的风来仪显然已是怒火万丈,决计要把隐藏的两名敌人逼现而出。只见她左手掐着咒诀,不时地动着,嘴里像是在作法似地念念有词,两只眼睛含蓄着炯炯光采,随着座前水晶球的徐徐转动,四下移动不已。

  看到这里,蓝衣人轻轻哼了一声道:“莫怪乎不乐帮声名如此显赫,这位女帮主敢情如此了得,看来我们这个藏身之处也将会为她发现了。”

  任三阳一惊道:“那怎么好?换一个地方吧!”

  “太晚了!”蓝衣人锐利的眸子徐徐地在四下转动:“对方全阵俱已发动,妄动的必然遭灾。”

  冷笑了一声,他继续接下去道:“如果我一个人,谅他们还无能阻住我的来去,现在加上了你,情形可就没有这么方便了。”

  任三阳叹息了一声,脸上无限沮丧。

  “你不必担心,”蓝衣人说:“我既然答应救你脱困,便不会说了不算,不过对方实在厉害,事情能不能成,也只有看你的造化了。”

  “铁马钢猴”任三阳昔日在武林黑道上,该是何等厉害难缠的一个人物,想不到竟然会落到眼前托庇于人这步田地,是从何说起。尤其使他听不顺耳的是蓝衣人那种说话的口气,有心想顶他两句,无奈自己一条命还是对方所救,再若眼前对方真要是抖手一走,自己还是真的一筹莫展,这么一盘算也只有忍气吞声不吭气儿了。

  蓝衣人一面观察着外面,一面向任三阳道:“对方所施展的是‘火雷七杀阵’,你可注意到其中的微妙之处?”

  任三阳摇摇头苦笑道:“不瞒恩人说,鹅可是‘饼面杖吹火’,一窍儿也不通。”

  蓝衣人冷笑道:“没有吃过猪肉,总也该看过猪跑吧。哼哼,看来你这个‘铁马钢猴’的外号,真是浪得虚名了。”

  任三阳鼻子里哼哼了两声,一张黑脸臊成了猪肝颜色,心里那分不自在可就不用提了。

  蓝衣人当然绝非口头刻薄之人,只是别有用心地故意折辱任三阳一番,以使他日后之改邪归正。这时偷眼察看任三阳脸上神色,冷笑一声道:“不经一事不长一智,经过今夜之后,你也算是有些长进了。”

  任三阳嘴里不说,心里却在暗骂着,他娘的小杂种,老子不过是一时吃瘪,弄成鹅眼前这副窝囊相,你竟然门缝里看人,真把老子看扁了,嘿嘿,等一会机会来了,看老子不好歹地出几手绝招儿给你看看。妈的,你还真以为鹅老子铁马钢猴这个外号是拣来的么?

  心里虽是这么嘀咕着,表面上还真的不敢表现出来,只是独个儿地生着闷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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