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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九


  眸子一转,看向一旁伫立的朱翠,颔首道:“令堂及令弟等在不乐帮一切平安,他们很希望能和你团聚,去与不去姑娘你自己拿主意吧。”说完双手抱刀,上肩轻轻晃动,“唰”一声已掠身而出,待到他身躯已几乎坠地,第二次双手平张,硬硬地把身子拔起来,随即一路倏起倏落,直向着竹林内逸去,转瞬间已失去了他的踪影。

  朱翠目送着他离开之后,再回过头来打量着潘幼迪,发觉到她的脸色异常的白皙。朱翠关心地问:“你怎么了,难道你受伤了?”

  潘幼迪紧紧咬了一下牙齿:“还——好——”

  朱翠立时趋前,吃惊地看着她道:“你真的受伤了?”

  潘幼迪微微颤抖了一下,冷笑道:“我也并没有放过他,如果我没猜错的话;他的伤势应该比我的重得多,你可发现了?”

  朱翠疑惑地道:“你是说宫一刀也受伤了?”

  潘幼迪黯然地点了一下头:“我已伤了他的左腹,你不要看他眼前表现自然,一旦他松弛下来就难以当受,所以他必须要赶快离开,以免在你我面前现丑。”

  朱翠听她这么说,再想到方才宫一刀之种种,果然有几分类似。

  潘幼迪似乎正在运行一种内功,朱翠注意到她,始终不曾离开眼前那块方寸之地。

  “我们与不乐帮的梁子已经结上了。”潘幼迪冷冷地道:“下一步是应该怎么设法登上不乐岛,救回你的家人。”

  朱翠苦笑了一下道:“这是以后的事了,倒是现在我实在担心你身上的伤,你看该怎么办?”

  潘幼迪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,缓缓坐下来:“我知道,让我静一下!”她那双眸子缓缓在她面上搜索着,心里仍然记挂着宫一刀:“如果他被我伤中了腹部,现场应该留有痕迹,请你为我找找看。”

  朱翠点头道:“好!”她身子循着方才宫一刀所曾站立处,一连察看了几个地方,最后终于在溪水中那块凸立的石块上发现到了几滴血渍。“在这里,血!”朱翠脸上闪烁着兴奋:“他真的受伤了。”

  潘幼迪长长地吁了口气,像是心里终于得到了安慰。

  朱翠回身来到她面前道:“他的伤很重么?”

  潘幼迪道:“应该不轻,其实,那一刀我若再上挺一点,他就有性命之忧,我原来可以这么做的,只是想来这个人生平尚还没有大恶,也就对他留了一些情面!”

  朱翠皱了一下眉道:“只是你——你的伤——”

  潘幼迪道:“宫一刀的刀气很盛,这是我所不及的,他原想用刀气伤我心脉,幸亏我发现得早,乃先封锁穴门,只是仍为他刀气攻进来了一些,现在气机不畅,只怕十天半月之内行动不便,总算不幸中之大幸了!”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,接道:“这样一来,只怕我眼前帮不了你什么忙,却要你自己照顾自己了。”

  朱翠原以为她伤势很重,听她这么一说,心里大为放心,含笑道:“你放心吧,来,我背着你,咱们这就走吧!”

  潘幼迪摇摇头道:“情形还不至于糟到这个地步。”轻轻发出了一声呻吟,她站起来,收刀入鞘。原来那口玉翎软刀一直就藏在她腰间软带之中,刀身插入,宛如无物。

  朱翠回过身来想去搀扶她,却又为她拒绝了,朱翠才感觉出这位姑娘敢情比自己更要强,更倔强。既然这样,朱翠就走在前头,潘幼迪跟在后面。

  二人穿过了面前稀疏的一片树林,已经开始登上了山坡地。空气格外的清新,阳光更给人温暖的感觉,仰看长空更不见一片浮云。山坡上生满了细细的柔软竹子,绿油油的十分可爱,这些竹子不像是先前林子里的那些巨竹那般高大,每一株看起来还不及一人高,细若小指,随着微风摇曳出一山的碧绿。

  朱翠前行了几步站住脚,回过身来,潘幼迪随后跟到。

  “你不必等我,只管往前面就是了,”潘幼迪喃喃地道:“这一段山路还长得很呢!”

  朱翠道:“我知道,我是在想,曹羽那个老贼会不会在这里设下什么埋伏?”

  潘幼迪点点头道:“很可能,不过他们已经尝到了厉害,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,只有一个可能——”

  朱翠道:“你是说曹羽亲自出手?埋伏在这里?”

  潘幼迪点点头道:“我也是这么想,要不然这个脸他丢不起。”

  朱翠道:“你以为我一个人能够应付得了么?”

  潘幼迪略为迟疑了一下才道:“这很难说,如果他只是单独一个人,或许还有机会,要是结合大众,就比较麻烦。”

  朱翠咬了一下牙齿恨声道:“他也未免欺人过甚了,我宁愿一死,也不会乘了他的心愿叫他活捉住!”

  潘幼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:“如果我没有受伤,以我二人之力,不难突围而出,只是现在不敢预料,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。”

  朱翠冷笑一声道:“你放心,我们没有什么事情的,刚才你保护我,现在该我来保护你了,走。”说完朱翠毫不迟疑地转身前进,潘幼迪笑了笑在后面跟着。

  穿过了这片岭陌,前面是一片山洼子,一眼看过去,染目的都是黄色,到处都生满了黄色的野菊,阳光下泛染出一片金黄。朱翠挂念着身后的潘幼迪,回过身来道:“你觉得怎么样?好一点了没有?”

  潘幼迪苦笑道:“哪会有这么快?你只管走就是了。”

  二女眼光相对,彼此微微一笑。

  朱翠轻轻一叹道:“不瞒你说,对你的大名我实在久仰得很,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了你。”

  潘幼迪一笑道:“传说总是爱把一个人或是一件事情夸大许多,这几年我亲身经验也让我感觉到谣言的无聊与可怕,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宁愿在人前面消逝还好些,只是——”摇摇头,她眉问轻轻泛起一些凄愁。

  面前有一棵倒下来的枯树,她缓缓走过去坐下,朱翠跟过去在另一端坐下来。

  “我曾经想到要作一个远遁世外的隐士,可是这个听起来很容易达到的愿望,一旦作起来却是十分的不易,我在尝试过一段时间之后,竟然失败了。”潘幼迪看了朱翠一眼,接下去道:“你猜我为什么会失败?”

  朱翠怔了一下,有些尴尬地摇摇头道:“不知道,也许你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事情。”

  说了这句话,她立刻觉得有些后悔,后悔这句话说得有些过于露骨。

  潘幼迪看了她一眼,并不以为杵地微笑了一下:“你这句话说得也并非不对,而最重要的是我的年岁还太轻,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一个真谛,一个人的一生所作所为,冥冥之中早已注定,什么年岁该作些什么事情,更是天经地义擅越不得,退隐山林在我这个年岁便是行不通的事情,因此我也就不再去勉强我自己了。”

  朱翠由她的话,敏感地联想到了海无颜,只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感觉,她脸上礼貌地仍然保持着和蔼的微笑,心里却不禁有些紊乱。顿了一下,她含着微笑道:“这么说起来,外面对你的传说——传说你出家为尼是假的了?”

  潘幼迪反问道:“你认为呢?”

  “当然是假的了。”

  “不!”潘幼迪道:“是真的。”摇摇头,脸上带着一抹凄凉的微笑,她喃喃地道:“我的确出过家,但是只在庙里住了三十六天,就又出来了。息翠庵的‘雷音师大’所以要迫我离开,是因为她认为我在武学上的成就超过了佛业,终必不会是佛门中人,她虽然力赞我的定力过人,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留我,我只有被迫离开了。”

  朱翠喃喃道:“那么,外面传说你在金陵纵身燕子矶的事——”

  潘幼迪微微摇了下头,冷冷地道:“我还不至于如此轻生,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可以死,但是却要看死得是不是有价值,最起码我现在还不想死。”

  朱翠原本误会她是一个性格软弱的人,可是根据这段与她相处的时间对她的认识,发觉到她非但不软弱,而且十分坚强,就拿她与不乐帮那位帮主宫一刀比斗的一场来说,就明显地显示了她外圆内刚的个性。

  宫一刀曾经不只一次对江湖夸口说他的刀法举世无匹,并且指着名字要与潘幼迪一分胜负,潘幼迪却一直地回避容忍,给人的印象是她真的怕了宫一刀,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。

  在潘幼迪方才与宫一刀的一战里,她不仅挫了宫一刀不可一世的锐气,更重要的却是适当地显示了她“不屈不挠”的坚毅,在在地使人感觉到这位姑娘绝非是任人欺凌、听凭别人摆布之辈。

  朱翠心眼里闷着许多神秘,但是到底与对方认识不深,碍难出口,有几次话到唇边便又吞到了肚子里。

  一阵风吹过来,隐约地传过来一阵马嘶声。二女都由不住微微一惊。

  朱翠道:“不好,他们好像来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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